没多久,素屏就领着一身湖绿色锦缎的承恩侯夫人冯氏从殿外轻步而来。
绕过紫檀木的屏风,冯氏恭敬一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刘皇后端美娴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上前轻轻搀住冯氏,开口道:“嫂嫂,这里没有外人,如此循规蹈矩,倒是显得咱们姑嫂生分了。”
冯氏顺势起身,看了眼宫殿内其他宫女、内侍,口中道:“娘娘贵为国母,母仪天下,这礼,不可废。”
她抬起头,眉眼之间那股萦绕不散的愁闷、担忧之色,就落入了刘皇后眼中。
她玉容微怔,心下便明了,今日嫂嫂进宫,怕不是来叙话的,应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刘皇后拉着冯氏的手,绕过帏幔就要再往里间走,同时给素屏使了个眼色。
素屏会意地点点头,而后就把宫殿内垂首侍立的宫女、内侍都带了下去。
到了里间,刘皇后和冯氏相携坐在一张软榻之上,她才蹙了蹙眉,面带关切之色,对着冯氏低声问道:“嫂嫂,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莫不是安善、安良那两个浑小子惹了什么祸端?”
这两个不成器的侄子,不定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神京城中关于太子的流言刚刚消匿一些,母族再闹出什么事情,怕是又会触动那些人的神经,再起风波。
冯氏因着今日进宫,面上也施了一点点脂粉,却难掩眉宇间的愁闷,她眼圈泛红,哽咽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
讲到外孙女为人婢女,冯氏就止不住拿帕子抹泪。
刘皇后听得也是心生愠怒,她刘家女生养的姑娘,又是将军府嫡女,本就是金枝玉叶,哪里能为人婢女?
回想当初,刘安阳好歹也是侯府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高门大族配不上?
唯有一点,就是刘家这个侯府,宅院安定,人丁简单,导致刘安阳对于许多后宅的鬼蜮算计并不了解。
当初就是有家族想借着与刘家结亲,攀附太子,导致才十三岁的刘安阳被一个心属那家郎君的姑娘陷害,差点在游园会上跌入湖中,为入京复命的苏焕所救。
后面刘安阳跟他习武,两人才结下了良缘。
苏家将门世家,母亲早亡,父兄又尽皆战死,这一辈只余苏焕一人,家宅亦是简单。
若非如此,承恩侯府是怎么也不舍得把刘安阳嫁过去的。
也就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简单宅院中,刘安阳对于叶芳菲的表里不一很是惊讶。
就宛如现代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在听到别人说不喜欢她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委屈、生气,而是茫然。
眼中有疼惜和怜悯一闪而过,转瞬刘皇后玉容上又泛起沉思,低声道:“嫂嫂,你也应当知晓神京城里之前关于太子的流言,如今太子和太孙都去了枕舟县,本宫又身处深宫,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抽调不出多少人手……”
“更何况,梨落是将军府嫡女,被人掳走做了丫鬟,万一传扬出去,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冯氏点点头,小声道:“我和侯爷都晓得轻重,所以才没有大肆宣扬寻找,而是求到了宫里来……”
刘皇后心中思虑着,但总觉得左右为难,一面是亲族,是外侄孙女,一面是儿子,是被人觊觎的太子之位。
最终她叹了一口气。
“如今人手不足,也为了不走漏风声,本宫会派人在外面小心调查,嫂嫂且放宽心就是。”
……
枕舟县。
申时,等谢子渊与新来的小吏交接完工作,谢家的马车和护院人手也汇合完毕。
谢子修容色苍白,怀里抱着借给他缓和心情的金丝虎,在松柏的搀扶下,坐上了专门给他准备的马车,车里铺着绵软的被褥,杜绝了归途中的颠簸,免得让他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苏梨落早早就把一些要带走的东西整理好,搬上了马车。
在苏梨落想要随便选个马车坐的时候,谢子渊抬眸看她,眸光潋滟。
少年声音清朗,带着些不容拒绝之意,“梨落,过来这里坐。”
能坐得舒服些,苏梨落也自无不可。
见此一幕,周围护院中,苏南清秀面容上颇见失落。
王克过来用蒲扇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马车辚辚转动,碾过地面上的凹凸不平,汇入出枕舟县的车流中,徐徐远去。
马车内。
谢子渊看着神色怏怏的苏梨落,不解道:“你不想走吗?”
如今枕舟县道路打通,朝廷赈灾事宜安排处置妥当,又有太子亲自督查,已然是没了后顾之忧,这丫头怎么还一副怏怏不乐之态?
苏梨落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蝴蝶络子,长睫轻颤,轻声道:“我是不舍与好友分别。”
谢子渊注意到她的动作,眉眼微动,他倒是不知道苏梨落还在枕舟县交了朋友,竟还互赠了礼物,也不知是男是女……
他怔了一瞬,安慰道:“相聚时短,分别时长,情谊深重,便不在乎其中距离。”
忽而他话头一转,道:“今次你救了我,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寻来。”
谢子渊一心还只当苏梨落是个小姑娘,不知怎么偿还恩情,就想先给她买些喜欢的物件,以后再慢慢偿还她。
毕竟时间还长。
说起想要的东西,苏梨落就想起了出发前赵清德的许诺。
她可以讨回身契了!
思及此,她如芙蓉的玉面上,愁色如初阳升起后的雾霭缓缓散去,春山黛眉下的美眸熠熠生光。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身契,可是身契又不在谢子渊手上,所以确实没什么想要的。
谢子渊抿了抿唇,看着她光秃秃的发髻,心下一动,姑娘家应该都喜欢金钗步摇吧?
若只是普通的发饰头饰,又体现不出他的心意,谢子渊开始在心里思索该怎么给她打个首饰了。
苏梨落看他不说话,也就安静下来,掀开一点点车帘,向着外面看去。
外面天空灰蒙蒙的,隐约可见的夕阳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逐渐向西移动。
她把头靠在车窗边,心下开始思忖回去后的事情。
回去后要托人给通州去信,不能再让原身家人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