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内的气氛变了又变，原本一个好好的、正常的晚宴，忽然就成了审判现场一般。
是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的狼王和已然走向老迈的雄狮在无声对峙。
当了一百多年的星帝，纵是克隆体，卡罗尔也养出了一身无双气度，有种雍容的，富丽堂皇的大气。
而惊云端却仍旧像一把被封在剑鞘里的剑，锋芒收敛，却无人敢忽视她隐藏之下那些寒光。
[端端，晚点动手吗？]迟听雨看似站在惟萝身后半步的位置安静乖顺，实则智脑已经在怂恿惊云端去做坏事了。
惊云端揣着明白装糊涂：[听雨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是错别字吗，你想说的是冻手？那不然，一会儿你借口去卫生间，我给你捂捂？]
迟听雨砸了一个雪球表情包，不回复了。
没过一会儿，从场内离去。
惊云端率先开口打破了和卡罗尔之间的无声之局，“希望十五分钟后，能有幸见一见我的十五个克隆体们，毕竟我的样本什么时候被采集的，我这个当事人一无所知，是疗养院……是帝一医院还是……哪里呢？”
“未经允许，私自采集样本，应该可以……”惊云端做了个手枪的手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比了比，随后把手放下，微笑道，“倒计时开始，失陪。”
卫生间内，迟听雨让机器人补了妆，正准备洗手的功夫，门却被打开了，惊云端像头许久没见到主人的热情狗狗，一路横冲直撞地大步过去抱住了迟听雨。
灼热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让迟听雨愣了愣，旋即笑开，“一会儿有人进来。”
“进来就进来，捉奸现场不比偷情更刺激？”惊云端一把把人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语带委屈，“迟总好冷淡的。”
“还怪我，”双手搭在惊云端肩头，环着她的脖颈，鼻尖对着鼻间，她们是如此贴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处，目光胶着凝视。
安静的环境里仿佛无形燃烧了一堆柴火。
只消再添上一把柴，火焰就能燃得比天还高。
“是谁说我开不动机甲的？”
指尖在惊云端后脖颈处转了转，迟听雨笑着亲了亲惊云端，并不深入，只是唇分时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浅薄的吻，感情却浓郁到了极致，仿佛要随着交织的暧昧气息融化进骨血里去。
惊云端伸手掐住了迟听雨的腰，目光灼灼：“小师妹撩完就想跑，这点可不能学老师。”
“老师哪里跑啊——！”迟听雨为惟萝辩驳的话还未说完，人又再度被抱起。
惊云端毫不避讳地抱着人进了隔间，还不待迟听雨开口，第三人进来的动静就已经让她屏住了呼吸。
光明正大来上个卫生间，就因为惊云端，成了做贼心虚。
心跳快的无以复加，明知隔间落锁后是不可能再有外人进入。
就算不隔音，她们又不做什么，只要等到那人离开就不会有什么事。
可身在局中的迟大小姐还是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紧张。
迟听雨眼波颤动，原本搭在某人肩膀上的双手因着懊恼去掐了掐某人的脸颊。
又有第四人进来。
不巧的是，这两个人还聊上了。
迟听雨：……
她想快点跑路的啊。
大小姐气得在智脑里给惊云端连发八个炸弹表情包。
惊云端无声笑着，甚至还凑过去贴着大小姐的唇，智脑回复：[听雨想出去也可以。]
迟听雨：！
身上还挂着一个长手长脚的八爪鱼，可以出去就怪了。
惊云端就是心眼坏，总爱欺负她，看她出糗的狼狈样。
“晚上那个真是惊元帅，不说她……”开口那人话到一半就息了声，仿佛对之后想说的话题讳莫如深的模样。
“谁知道呢，当初说元帅……也不都是上头说的，远征军走的走散的散，真相如何，我们没人知道。”另外一人接话，“无论谁掌权，总归你我的富贵生活依旧不变就是了。”
她们又不是掌权者，既不是，那么谁是真正的帝王，谁是无冕之王，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无论是谁，她们该富贵还是富贵。
水声响起，不多时又是抽纸和烘干机被打开的声音。
门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迟听雨心里踩着点心道这两个人怎么上个卫生间有种要聊到过年的架势，偏就是忘了，她和惊云端可比外面两个人还要来的更早。
尤其惊云端手上根本不老实，趁着这会儿她又警惕又紧张，占尽了便宜，迟听雨生怕被人捉奸现场，大气不敢喘上一口，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惊云端已经熟门熟路地挑开了她的内衣扣子。
迟听雨：！！！
为什么外面两个人还不走！
她好生气！
惊云端就是个不安分的，迟听雨才推开她一下，她又缠了上来，害她一个没留神，后背撞在了隔间的墙壁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卫生间是不是有人？”外面人自是不会错过隔间传出来的动静。
迟听雨握了握拳，正想开口时，就听惊云端轻嗤：“门上没显示‘内里有人’四个字吗？怎么，星际学校现在教育这么垃，出来都不识字？”
外面两个人：……
若非听出是惊元帅的声音，如此欠揍的话，她们当真是想辩驳一下的。
只可惜，二人刚有过关于惊云端的对话，尽管也不是什么坏话，可正主一直在隔间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就莫名有种心虚感，只急匆匆又怯生生地道了歉，快步离开这个丢人的卫生间，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再也不来了！
确认门被关上，迟听雨才用了力把想要继续胡作非为的色惊推开，佯装淡定地整理衣服，双手伸到身后去把内衣的扣子扣好，“元帅逾矩。”
连语气都是淡淡的。
惊云端得了便宜，浑不在意大小姐的冷淡，只盯着那优越的起伏线，“要我帮你么？”
迟听雨红着一张脸躲开惊云端的手，“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用手挡着眼睛，不看你。”惊云端老老实实捂住了双眼。
迟听雨也不跟这人计较，内衣被松开又穿上，总有些位置不妥帖，现下要紧的，就是调整位置。
直到确认仪容恢复得体状态，迟听雨才抬眸，却发现惊云端挡着眼睛的手指根本不是合拢的，她气上心头，用高跟鞋的鞋跟重重在惊云端脚背上踩了一脚，低斥道：“幼稚不幼稚？”
明知外面无人，可环境带来的紧张感还是叫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不幼稚，我在贯彻小师妹定下的方针，对小师妹……另、眼、相、看。”惊云端攥着大小姐的手指，轻轻捏了一捏，最后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楚，无形中就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
计划是迟听雨自己做的，话是迟听雨亲口说的。
被惊云端这厮钻了漏洞，迟听雨气麻了。
她推门出去，换了机器人进来重新为她补妆，唇妆好似花了。
镜中，惊云端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无声对她比了一句口型：“小师妹，回头见。”
迟听雨：……
稀里糊涂就从姐姐成了小师妹，迟听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夕之间尊严都没了，就难评。
没了惊云端，星帝卡罗尔依旧在场，好好一个该热热闹闹的晚宴，仿佛成了大型朝会现场。
卡罗尔的克隆体待遇远不是其余为猪做狗被当成物件看待的克隆体能比的，至少对卡罗尔本体而言，所有的克隆体都是不值一提的物件，可对旁人来说，哪怕是克隆体，该给的尊重都是要给的。
在确认迟听雨安全从卫生间出来后，惊云端一秒恢复元帅人设，迈着沉稳的步伐行至卡罗尔身边。
无人敢坐的位置，被她大喇喇地一压，惊云端主人姿态，冲着侍应生招了招手，要了一杯饮料。
透明的玻璃杯中，幽绿色的液体摇曳，惊云端对着卡罗尔举了举杯，“我的克隆体送来了吗？”
卡罗尔还未开口，十五个一模一样的“惊云端”在一众士兵的“护送”下有序进场。
为首的那人却是个坐轮椅的。
面色苍白如霜，自然垂落在轮椅椅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看似是卡尔斯密码的频率，可单独翻译又翻译不出什么东西，更像是随心所欲地无序乱敲。
想来也是，虽说帝国成立，星际学校改革，卡尔斯密码的课程已被取消，可卡罗尔一四百岁的老东西还是会的。
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用密码传递消息，无异于失心疯。
十五个惊云端，五个一行，齐刷刷站在了二人面前。
护卫军靠了过来，将这片区域清得只余下他们这批人，晚宴中的其他客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瓜。
惟萝倒是自在，反倒有心情和迟听雨打趣：“用不用老师带你进去，近距离瞧瞧？”
迟听雨看着智脑发来的一大片语音，唇角勾起，“不用，她给我转播了。”
惟萝：……
忘了，她那个学生谈了恋爱就是个没羞没躁的恋爱脑来着。
说来也是嘲讽，她一孤寡中老年，一生就收了两个学生，都是恋爱脑。
“江元帅朝我们这看了三千六百四十二次，老师不去找她吗？”迟听雨忽然开口。
惟萝：……
提及江莱，惟萝打趣的兴致瞬间消散，再度恢复素日的冷漠僵硬脸，“来就来了，我去找她做什么？若今夜来的人都得我亲自去招呼，我岂不累死？”
这场感情里，明明先退场的人是江莱，凭什么要她主动？
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她主动，复合也是她？
她惟萝不要脸？
要问江莱主动了什么？
——她主动分手了！
想起来惟萝就气。
惊云端那边，卡罗尔抚摸着手上既是拐杖又是权杖的东西，上面是品相几近完美的红松矿，几乎看不到一点杂质，红的滴血一般。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无论是克隆体，亦或是本体，他们都不怀疑眼前这个人是惊云端本体。
惊云端就是惊云端，她从来都无可复制，哪怕她隐藏在一万个克隆体里，熟悉的人也能一眼就把本体给挑出来。
“我研究出了死而复生的技术，你要不要问问卡罗尔，他气不气，馋不馋？哦，我还有返老还童术，永葆青春术，瞧瞧我这张脸，是不是活广告？”
惊云端凑近，拍了拍自个儿细嫩又紧实的脸皮子，发出惋惜又嘲讽值拉满的啧啧声，“好可怜呀卡罗尔，不过百年不见，连克隆体都这么老了。”
卡罗尔：……
不得不说，惊云端一贯会扎心，她知道四百多岁寿数将近的卡罗尔迫切的需要寿命，需要青春，拿捏着这两点来诱惑卡罗尔本体的出现。
“咱们私底下说说，老东西现在有没有躺在监护床上，插满了管子，还是每天泡各种营养舱，又或者……每天都得去拉皮来让自己看着没那么老？”
“不过应该失败了很多次吧？毕竟你们卡罗尔别的不说，脸皮又厚又重，天然下垂才是常理，反自然规律往上拉，脑门上打钉子挂都挂不住吧？”
卡罗尔：……
场外的大小姐听惊云端根本停不下来的吐槽听得直乐，难怪惊云端会有个“毒舌”的名声，这等损人本事，过去还是收敛了。
来了星际，对着卡罗尔，惊云端的克制就像消失了一般，叭叭叭无缝输出，卡罗尔克隆体脸都快绿了。
当星帝当了也不少次，照理一身养气功夫如何都该练到家了，谁能想到，惊云端三言两语就让他在破防边缘来回横条。
克隆体甚至能听见从智脑处传来的，本体粗重的呼吸声，显而易见，本体气得更是不轻。
惊云端突然拍了下脑门，哎呀一声，“我知道了，老东西平时是不是就让你们这些克隆体在外行走，他让自己强制进入休眠模式？”
这个休眠模式，她有听景渠说过一嘴。
过去科学家们成功唤醒了被冻在极寒冰层里的远古生物，从而打开了研究人类“休眠模式”的大门。
利用科学手段，让身体进入一种停滞状态，如此，生命就像是被冰封了，待到需要时再唤醒。
卡罗尔克隆体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勉强还挂着沉肃表情，实则已经在问本体，要怎么做。
因为惊云端的玩笑话，戳到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