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你这贪生怕死的毛病倒是跟你的军衔似的,一如既往。”惊云端忍不住打趣,“远征军是要重组,但我这次回来就是退休,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在你的清闲地方待着吧。”
惟值惋惜叹气:“好吧,少校就少校,世上少校也没几个,我这怎么也能说成千里挑一?”
惊云端:……
她这种强迫自己咸下来的假咸鱼在真咸鱼面前是真不太够看。
“说起来,你远征军的名额,怎么来的,自己知道不?”
“买来的呗,还能是什么?”惟值无所谓的耸肩,“在我姐,在您上位之前,就一代元帅的时候,远征军还挺松的,有钱有门路,怎么都能进。”
至于是向谁买的,花了多少钱……
他关心这个做什么?
公平交易,左右他家也不会赖这一点点钱。
惊云端也跟着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得好好关心关心,要不然……”
惟值:……?
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点点头,“成,回头我回家去问问。”
二人的话题到此即终,恰巧这时惟值的狐朋狗友们聚了过来,一个个长得人模人样,手里各自端着一杯颜色各异的酒液。
星际物资匮乏,新鲜食材更甚,除了人造酒液以外,纯天然酿制的酒液尤其昂贵,且颜色奇葩,皆是发沉的浑浊颜色。
“值少,和一个克隆体聊个什么劲儿?”贺烽晃晃酒杯,“说再多,不过就是一个克隆体罢了,还不是……”
他同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身边人心照不宣地发出笑声。
惟值面露惊恐地看向惊云端,却见惊云端没露半分怒意,只是跟着这群人笑,他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忽然想起,以前就没见过元帅生气的模样。
要不就是面无表情,冷峻的,要不就是带着微笑的。
相比起来,似乎后者更让人胆寒一些。
可惜,这笑声还未停止。
贺烽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身边的人在看见他胸口的黑洞时,还有些反应不及,身体还在保持着上一秒发笑的状态,眼中却腾起了不可置信。
做过消声处理的镭射枪在惊云端手中打了个转,被顺手别在了腰间。
贺烽就这么死了。
“对不住了各位,手快,还没来得及问问,还不是什么?或者,你们在笑什么?”惊云端姿态尤其礼貌,颇有些谦虚样子。
若非他们腿边还躺着一个才死不出三分钟的,还热乎的死人,他们会真的以为这人是在虚心受教。
惟值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是了,印象中的惊元帅一贯如此,能动手绝不废话,手黑的让人生惧,同她讲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人就没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刘煜泉低声斥了一句,“克隆体杀人,你等着死吧!”
尤其死的这个人还是贺烽,星际人本就子嗣不丰,贺烽是贺家三代的宝贝疙瘩,就这么死了?
在场看见这一幕的人所有人都仿佛在做梦。
大约也正是因为没反应过来,一时竟无人发出什么破防的声音,都处在呆滞状态。
“怎么了,”惟萝带着更多的目光走了过来,她瞧见地上的尸体,侍应生很快过来把人抬走,而她本人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淡声同惊云端道,“不能叫个机器人来扫扫?”
惊云端微笑躬身:“老师的主场,我怎好喧宾夺主?”
惟萝:……
平时也没见她少使唤家里的机器人。
装是真的能装。
有人出声质问:“教授,她杀了贺烽,按帝国律,不抓她吗?”
“抓谁?谁去抓?你去?”惟萝半点面子都不给,目光如刀一般刮向那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她叱咤战场的时候,你还在保姆怀里嘬营养液。”
“不过此事我也有过错,”惟萝面色一缓,挂上惊云端同款营业微笑,“没有及时告诉你们,这是休养回来的本体,不是克隆体。”
本体杀人和克隆体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今日能到场的,无一不是星际帝国权贵阶级,过七成的人都知道,惊云端死在战场,所谓休养,不过是帝国建立初期,为了安抚民众情绪编造的借口。
余下的从旁的手段挤进来的边缘贵族倒只他听说过这份小道消息,并不能确认真假。
惊云端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了,各位,听说我有了十五个克隆体,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见见?”
在场之人面色各异,惊云端的十五个克隆体被牢牢掌握在帝国皇室的手里,她如此说话,让在现场的,卡罗尔家族的人神色很不好。
离惊云端最近的于特·卡罗尔忍不住开口:“你说你是你就是?你……”
话还没说完,惊云端的枪口已经抵上了于特的脑门,“我说我是,我当然就是,这年头,还要证明自己是自己的吗?”
冰冷的枪口贴着脑门,于特心底发凉。
贺烽才死,他怎么就忘了,就算是克隆体,眼前这个,也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拔枪杀人的疯批克隆体。
而且……
如果他没记错,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惊云端分明离他还有半米远。
一句话功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出现在他近前,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速度快得让人始料未及,比他曾见过的十五个克隆体都要强。
于特下意识想举起双手,可他指尖才颤动一下,惊云端就已经开枪了。
贺烽都死了,何况是卡罗尔家族的人。
能报仇的时候,惊云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报仇的机会。
卡罗尔不是把卡罗尔家族发展成了帝星第一家族,帝国皇室么,那么她就把整个家族都连根拔起。
“你还真的是,手快。”惟萝都要气笑了,她挥挥手,才把尸体装裹尸袋里的机器人又吭哧吭哧搬起了尸体。
“还行,为了少给老师添麻烦,我还挑了把好枪。”惊云端轻笑,“总不能让老师的晚宴……血流成河吧?”
现在就挺好,杀人的时候,除了有点烤肉味儿,不流血,干净。
迟听雨在化妆间内透过转播机器人得知了外面的场景,原本轮到她出场的她又默默坐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画面里的惊云端。
虽说有点可惜,无法亲眼见到惊云端震慑全场的模样,但……
晚点出去,让她再享受一会儿高光时刻,也没什么。
然而对外冷酷无比的惊云端在全场安静了三分钟后闲得无聊,又开始骚扰迟大小姐的智脑。
[听雨听雨听雨听雨听~化妆要很久吗,不是3D打印吗?……&*%¥#]
迟听雨:……
[外面的人是不够你玩的吗?]
她就很想知道,怎么说,场子里也来了有上百号人吧?
惊云端:[不好玩的呀听雨,早千八百年前就玩腻了,而且我现在有听雨,要从一而终,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
迟听雨:……
会客厅里持续的寂静无声,惟萝发出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份寂静,“收敛一些你的脾气,别吓到我的学生。”
“老师不是说小师妹不虚于我吗?胆子这么小?”惊云端语气里带着好笑,“言过其实可不是老师的风格?”
“是不是言过其实,见了面,岂不一目了然?”
清越的声音在场中响起,迟听雨提着裙摆款款而出。
长发被挽成了低低的发髻,双瞳剪水,明亮的灯光压在她身上,好似从丛林深处施施然走出的精灵一般,柔和的眸光在惊云端身上打了个转,又与惟萝对视,歉然道:“抱歉老师,我来晚了。”
“没有,来的正好,正好我们惊大元帅见见真人。”
明明没有和惟萝说过计划,她却能毫无破绽地配合二人演出。
蓝眸自带深情效果,同妆容精致的迟大小姐对视一眼,旋即各自错开目光。
垂落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捏了捏拳,指尖受力后,惊云端才忍不住给迟大小姐去了个龇牙咧嘴笑的朴素表情包。
迟听雨看着那张透着无数分傻气的表情包,弯了下眼:“元帅现在还觉得我胆子小吗?”
平静的海面上空仿佛聚起了乌云,没多久又散开,惊云端仍旧笑眯眯的,“小师妹胆子不小,个子小,也不知能不能开得动机甲。”
迟听雨:……
若非此事是她提议,迟听雨真想跳上去拧着惊云端的耳朵叫她好好说话,说点人话。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还是她自编自导,业余演员迟听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事先编好的剧本。
也不怪惊云端如此说话,她的毒舌和阴阳怪气满星际都是领教过的,销声匿迹百余年,再度归来,嘴皮子上噎人的本事再精进一些才是正常。
“能不能开动机甲,就不牢元帅费心了。”迟听雨几乎是拿出看家本事,装出一副温软沉静乖巧兔子的姿态,礼貌应对着老阴阳惊。
惊云端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轻“嚯”了一声,挑着眉梢带着笑,不说话了,嘲讽意味可谓拉满。
惊云端本体现世的消息惊动了不少人,甚至连星帝卡罗尔都已经朝着惟萝这里赶。
惟萝带着迟听雨去交际认人,惊云端则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手中端了一杯橙色的营养液,也不喝,只是轻轻摇晃着高脚杯,看灯光在透明的杯壁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影。
“元帅,你这杀人,还是这么不打招呼哈。”惟值小心翼翼地作陪,他很想提个建议,让惊云端下次动手的时候知会一声。
他胆子好小的。
惊云端斜了惟值一眼,“跟死人打招呼,有必要?”
都是要死的人,多一个字她都不想说,说了都是浪费。
惟值:……
今夜的晚宴势必要轰动整个帝星,星帝卡罗尔亲临,因临时出门,素来辉煌的皇家仪仗队像是有些匆忙,卡罗尔拄着金灿灿的拐杖,步履匆匆,直到惊云端靠着沙发的慵懒身姿跳进他眼中。
紧随其后的是心腹赫域。
卡罗尔是个留了络腮胡的老头,按照他自己摆出来的年纪,今年他没有四百也快有四百岁了,等量换算都该是百岁老人。
都快成人瑞了,还这么能折腾,饶是惊云端也不得不承认,卡罗尔是挺有活力的。
一双碧绿的眼眸如毒蛇一般,带着锐利又喋血的光芒紧紧盯着惊云端,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朝着惊云端喷射毒液。
“好久不见,1600。”
惊云端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反而踢了一脚隔壁的惟值。
惟值:?
这是元帅和星帝之间的较量,不要扯上他……
他就是个想躺平的富N代,没有大出息的。
“我现在要打招呼了。”
语闭,惊云端冲着卡罗尔遥遥举杯,“好久不见。”
惟值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元帅究竟是要动手还是不动手的意思?
Cpu都快转不动了。
好在惊云端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目前还不知道卡罗尔究竟给自己准备了多少克隆体,但看他今晚如此激情过来,大概率眼前这个也是个克隆体。
[你见到他了,是不是是不是?]
该隐也来参加了这个晚宴,只是她情况特殊,并不走在人前,只是在休息区深处独自待着,只因惊云端告诉她,今夜或许卡罗尔会来。
见没见到,她都从转播机器人那亲眼看见了,如今的问题,不过是为了转移腾腾燃烧的杀念而说出的废话。
手背上青筋暴起,该隐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双拳,牙关紧咬。
“四百零一,卡罗尔已经四百零一岁了,可他却比我还要年轻。”
久违的,因自身病痛而产生的沉重与悲伤在瞬间将她牢牢裹挟,该隐反复坐着吸气、呼气的动作,让自己尽可能平复下来。
与此同时,惊云端也抽空给老友回复了信息:[克隆体而已,你以为老狗四百岁了当真身体倍儿棒还能拄着拐杖在这跟我玩一路小跑?骨头不给他跑折我不姓惊。]
[晚点等他走,回去路上就做了他,到时候别叫我看见你眼泪滴答的没出息样。]
席卷而来的痛苦因这简简单单几句话消散而去,该隐抬手随意抹了抹脸,却发现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掉的太多,根本擦不干净。
天外,重重云将星星笼罩,可不多时,许是吹过一阵风,那只能透零星一点儿光的云被吹得四处逃窜,星光闪烁。
夜仿佛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