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过三旬，沈知意起身走向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掬了一把自来水扑脸。
凉凉的水自发际线滑下，经由眉毛、睫毛、脸颊，最后在下巴处滴落。有几颗不循规蹈矩的水珠，直接自高挺的鼻梁滑下，看似顺利，实则惊险。
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坐在温晚晚身边，他会很紧张。
烤芝士排骨的时候，他的手全程抖动，全凭电竞选手独有的定力克制住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情绪，否则温晚晚会比他更紧张。
“大神，最近倒是很闲啊？”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探究，是傅砾。
他正站在沈知意的左后方，直视着镜子中的沈知意。他鼻梁上架着的镜片反射洗手间外廊刺眼的灯光，藏住了镜片后的狡黠双眸。
“傅砾前辈，”沈知意将脸擦净，微微颔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忙’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加入Zing战队，”傅砾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框，“我希望，你不要阻碍温晚晚。”
沈知意的脸上慢慢出现笑意，他居然因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温晚晚身上，而忽略了这个“前辈”的目光。
“前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护犊子？”
“那又如何？”傅砾轻笑一声，话里满是低调的傲气，“温晚晚一进King战队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我们之间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知意心里有些吃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温晚晚面前告诉她，自己就是游戏里的“知我意”。
他深呼吸了两轮，才压下这股冲动。
“前辈放心，我和她，以后会创造更多故事。”
像从前在《侠与江湖OL》里那样。
*
吃完饭后，众人各回各家，又只剩温晚晚和夏怡这两个“战队主心骨”回到战队基地。
温晚晚想起今天自己来办公室的目的，才翻出昨天和Top战队打友谊赛的视频来看，一边看一边写着笔记。
大概是因为刚刚吃过午饭，平常又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温晚晚看着看着、写着写着，头就挨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我给你点了……”夏怡捧着两杯奶茶走进来，看清温晚晚的状态后，还是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把话说完了,“你最喜欢的鸳鸯奶茶。”
夏怡小心翼翼地将鸳鸯奶茶放在温晚晚的桌头，目光一转，才发现温晚晚睡着的样子特别可爱。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她的嘴角翘出温和的弧度，浮现丝丝笑意，甜美得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捏。
为了克制这个念头，夏怡只能蹑手蹑脚地离开。
她一边往外挪步还一边默默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捡到宝了，有工作态度这么敬业、专业水平又这么高超的教练坐镇，还怕战队不发展吗？
夏怡本来打算在办公室里待着，等温晚晚睡醒再一起吃晚饭。结果没过半小时，手机响起，她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临走之前，她还记得将门窗关好，给温晚晚留了一张字条。
*
沈知意目送着温晚晚和夏怡回到战队基地所在的翔达广场写字楼，就自己返身回家了。
即便他很想跟着温晚晚，也找不出太多理由了。
如果理由太牵强，说不定温晚晚会像小白兔一样落荒而逃——他并不想造成那样尴尬的局面。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沈知意心中的想法，刚走到住处小区的门口，他就发现钥匙落在基地里。
这下，即便他不想、不敢，也不得不返回战队基地了。
回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可能性，比如温晚晚已经走了、温晚晚正在认真工作、温晚晚正在玩游戏。
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会看到温晚晚在睡觉。
她双目紧闭，蓬松的发丝散落在交叠的双臂上，与白皙的皮肤交汇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纤长黑亮的睫毛下，是紧闭的双眼。她冷静地为队员分析表现时，这双眼睛总会闪着动人的光芒。
不知是因为沈知意开门的动静太大，还是因为已经睡够了时间，她的眼皮动了动，仿佛要醒过来。沈知意下意识地退出办公室，怕温晚晚觉得自己逾越。
沈知意今天刚刚签了Zing战队，夏怡还没为他整理出一个专属座位来，他只能暂时坐在堆满杂物的位置上——玩手机。
果然，不出片刻，温晚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知意……你怎么在这里？”
沈知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有一个电竞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
温晚晚本来还纠结着沈知意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睡觉的样子，但一提到“电竞”，瞬间就来了精神。
温晚晚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沈知意顿了顿，声音微沉，甚至还添上了几分哽咽，“你是怎么抗下陈鸣教练给的压力的？”
温晚晚有些惊愕，她没想到沈知意会问这个问题，更没想到他是以这样的语气问出。
温晚晚站在沈知意侧后方，从她的角度看去，沈知意低垂双眸，半张脸都藏在另一边的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晦暗颓败。想来，在King战队，他也受了不少苦吧？
为了回答沈知意的问题，温晚晚努力回想着在King战队的日子。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每天起床晨跑、单练、团练、复盘，周而复始，日渐精进。
在最渴望了解世界的年纪，终日与键盘、鼠标相伴，并不是谁都能忍受这样的寂寞。
那时候整个电竞行业刚刚起步，尚没有所谓的“科学训练方法”，大家都是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探索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因为过度训练而落下一身伤病，最终不得不被迫退役。也有一些人因为扛不住精神压力，最终选择放弃电竞。
而温晚晚，无疑是其中的天选幸运儿。
越挫越勇的性格特质让她进步飞快，加上还有傅砾这个“老狐狸”不时的指点，她的综合实力很快就超越了其他许多队员。
说起来，其实陈鸣教练并不喜欢她——应该说，他不喜欢所有太具备个性的队员。
在陈鸣的认知中，只要按照他的方式前行，就能站在电竞圈的顶端。事实上，皇家联盟中也确实有许多好苗子因此被挖掘出来了。
但，是挖掘，也是扼杀。
这些好苗子，大部分并没有萌生出自我思考的意识。长此以往，他们的终点就是成为第二个陈鸣、第三个陈鸣……
而温晚晚和沈知意，是其中的两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