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天空艳阳高照，南域的王都茶蒲北郊。
太阳未出时，宁王就率领众臣到了此处，举行“雩祀”。
说来雩祀由来已久，山野村夫都知道大概流程，但能沟通神灵降下雨水的却少之又少。
雩祀的流程便是祭献三牲，披羽衣，与童男童女各八人舞而呼雩，祈求降雨。
末时，宁王披着羽衣，狠狠盯着宁湛身旁的季青临一眼，走上了高台。
宁湛之前想代替父亲祈雨，但宁王拒绝了：“小湛，不是爹打压你，每次沟通神鬼，对身体都有一定的伤害。我们一直被他们称为旁门左道，就是因为行的道不正确，可以速成，但不能长寿。”
“爹知道你天赋非凡，在诡道里学得尤其出色，可爹还是不想你使用，学可以，不要用，否则会有恶运缠身。”
“像祈雨，祈福这些，如若能使得百姓安康，那么用也用了，总能把亏空补回来，但那些咒杀、厌胜之类的，你不能用。”
“小湛啊，真要杀一个人多简单，不需要你自己动手，有的是刀子为你动手，千万千万别使用术杀人。”
宁湛静静听着老爹的教导，其实在原身小的时候，宁王就说了无数次了，只是原身没听而已。
到了宁湛这里，除了入梦他一次都未使用过术，入梦也不是他自己控制的。
总算宁湛知道这次雩祀对老爹伤害不大，他就没再坚持代替了。
鼓声响起，高台上，随着宁王的舞蹈渐入佳境，风突然袭来，高台上的十六个小孩已经快站不稳，他们嘴里念着“雩”，手里执着羽毛被渐渐变大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手里的羽毛也飞了不少。
雷声轰鸣，片刻间大雨倾盆而下。
宁湛躲在匆忙搭起的棚子里，给自家老爹灌药。
宁王微胖的身体此时满是汗水，竟是生生瘦了一圈，他脸色惨白的躺着，喘气苦笑道：“这雨下不了多少时辰，勉强能用，可惜只在茶普这一小片地方，整个南域那么大片土地……咳咳……唉！老爹能力有限啊！”
宁湛刚刚旁观了整个祭祀过程，察觉到老爹沟通神明后所发生的事宜，他用灵力施终春风化雨术，勉强能覆盖茶普北郊这一片下一场雨，但得歇一天，按如今的局势根本来不及。
如果布阵的话，这么大的阵法他材料也不够，而且布阵时间更长，想覆盖整个南域简直是妄想。
宁湛对着老爹笑了笑，说：“爹你休息吧，我明天去惠州祈雨。”
惠州是南域最中心的城镇，那块地势比较平坦，南域一小半的粮食都产在那里。
宁王拉住了儿子的手：“不行，你不许去。大不了我休息两天，再祈一次。”
宁湛按住老爹汗淋淋的手，说：“我还年轻，就一回，你自己也说了，能补回来的。”
一旁站立的季青临半跪下，不敢抱宁湛，只说：“伯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宁湛的。”
宁湛睨了他一眼，有他什么事？存心找骂么？
宁王理都不理这碍眼的混蛋，闭上眼睛休息，至于明天，儿子的性格这几年变得更沉稳也更不好劝了，他打定的主意几乎不可能更改。
匆匆回到宁王宫，季青临趁着宁王洗漱换衣的时候，问宁湛：“雩祀这么麻烦，为什么不让别人来祭祀。”
宁湛坐在紫宸宫大殿最上首的席上，倚靠着身旁的男人叹气：“宁家就两人，连一个旁系都没有，你知道为何？”
季青临眼眸一凝，问：“祭祀折寿，还能不利子嗣？”
“不是祭祀。”宁湛纠正：“我宁家会的可不止祭祀，而是咒杀术、厌胜术、祝由术等等，这些可统称为巫术。”
“习了巫术，不用还好，一旦用了，总会在某些方面有所损伤，比如子嗣，比如亲人，比如自己。其实祭祀可以单独划出去，因为祭祀不会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最多就是虚弱几天，老爹是关心则乱，才一直不肯让我去做。”
宁湛摸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向上攀登：“皇后，你在担心我么？”
大殿空旷，四下服侍的人都被驱散了，季青临捏住宁湛四处放火的手，低哑地说：“当然是放心不下，我能学么？”
宁湛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季青临的脖子，笑嘻嘻道：“你又没我宁家血统，怎么学？我老爹当年找了上百个天资聪慧的小孩，想让他们学，结果只学会了形而没有神，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来祭祀，成功的几率不到一成，就算成功了，大概率也不可能活命。”
没有那股沟通神灵的奇妙力量做桥梁，祈雨就只能是祈，成功与否全凭上天怜悯。
如果用灵力做桥梁呢？
宁湛突发奇想，那股神秘力量不好得，可灵力可以俢啊。
他一个转身，整个人都靠在了季青临怀里，对他说：“等一会让小明试着跳前半段，我看看效果。”
季予明只有炼气两层，让他跳完整只舞是为难他，半段应该没问题。
正当季青临想点头时，大殿内室传来了木屐声，宁湛连忙坐直身体，并且推了季青临一下，让他离自己远点。
宁王看着装模作样两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脱了木屐盘腿坐在榻上。
只简单这些动作，宁王就显得不太流畅，扶着坐上去的。
侍女上了茶，另有侍从将之前的大臣一一请了进来，分席而坐。
大臣们对公子身边的高大青年看了又看，但宁王父子一直没介绍，他们也就只能隐下好奇，当看不见这么大个人了。
殿外的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看样子还能再坚持一小会。
众臣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不知道这雨只有茶普下了，其他地方还旱着。
因有外人在，大臣们都没说具体的事项，只夸赞了宁王祈雨顺利，百姓之福这些大而虚的赞美。
如今的南域，武将和大臣中只有一半还是南域人，别的都是宁王从南方各地招募过来的，他们不了解南域诡道术士，只以为宁王是天神所看中的天选之人。
有那么几个大臣眼神都变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到底，南域加入中原只有短短四五百年，以前一直被称为南蛮子的，不说大靖其他世家子弟，单单南域里被封官的几个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