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中州的六月雨水不断。
刚满二十的青年坐在破旧的书房里,提着笔作画。
他画的是神兽白泽,龙首狮身,浑身雪白,还有一对白色羽翼。
在文化课老师的熏陶下,小孩快速喜欢上了绘画,仗着自己是修行者能不吃不喝不睡坚持数日,他经常一画几天,照顾他的李妈妈已经知道小少爷的习惯,每当小少爷拿起笔,那必然是几天都不需要人伺候,而这几天也是她休息的日子。
然而谁也不知道,此时站在窗前绘画的青年居然是一道影像,是虚拟的,本尊藏在不远处假山下的一间石室内。
“你已经金丹中期了,如果按阜阳界对于天才的标准,你已经处于顶尖的那一层了,还不肯告诉自己家人吗?”
二十平的石洞内,四肢被铁锁限制,只能在一半空间内行动的男人盘腿而坐,神色清冷地问着另一边正努力画符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生得白皙俊秀,目光恬淡,眼神温柔,他微微一笑,轻声回答:
“我不敢。”
他闪烁的眼神有着淡淡的忧伤,手臂伸长去拿放置在远处的空白符箓,一根由二十七粒血红色珠子串成了手链从他苍白的手腕上端滑落,轻轻碰触地面,有血光自珠子上闪过。
“宁家以前是西州最强盛的家族,没道理到了中州就目光短浅到如此地步,再说,你还是家主的孙子。”
宁湛继续低头整理符箓,等他把符箓一张一张都叠好后,才低低的回答:
“很久以前,我就不把自己当宁家人了。”
他抬起头,对着眼前的男人微笑:“回不去的。”
他眼角柔情,带着深情看向男人,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继续整理已经很整齐的符箓。
男人闭了闭眼睛,不敢看年轻人,他再次提议:
“你那个师父呢,让他带你走吧。既然不想做宁家人就离开这里,阜阳界这么大,总有你自由的地方。”
宁湛笑了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将符箓收入口袋,其实是转放到了芥子空间里,之后便抬脚准备离开。
“我先上去了,过几天来看你。”
男人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缭绕在鼻尖的幽香渐渐淡去。明明已经二十岁,还是金丹中期修士,可他的背影却异常消瘦,远看还以为是十六七岁的羸弱少年。
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被压制被忽略,还被奴仆欺负,他明明该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明明该被所有同龄人仰慕。
可现实却是,他已经被逼迫到否认所有了,也根本走不出这方院子。
如果他是愚笨的,那么大家皆大欢喜,反正家族总需要牺牲一个人,不是你就是他。
可偏偏宁家选中了这个人是一个天赋禀赋,钟灵毓秀的天才,他们还整整忽视了他二十年。
季青临从那天清醒过来,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他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每次醒来,看到小孩从儿童长到少年,又从少年长到青年,他目光永远温柔含笑,可季青临知道,宁湛离疯魔也只差一步而已。
宁家元婴众多,没有严谨的计划,宁湛走不出这座城。而正如他说的,就算他把自己的修为展示出来,获得了宁家的认同接纳,可他自己却已经无法接纳宁家了。
男人一直没说宁家这么养着宁湛是为了什么,但聪明如宁湛又怎会猜不到大概?
大抵是需要这具身体的血肉吧。
宁湛微笑的举起手关上了石门。
石洞内,缭绕在鼻尖的幽香渐渐淡去。
由玄铁打造的铁链被无形的灵气激荡,漂浮在半空中,黑衣男人一拳轰向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未带灵力的拳头碰触地面,男人的右手上顿时鲜血淋漓,可只短短数息,血便止住了。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依旧蹙眉闭眼。
宁湛回到书房,收了影像,在那张未完的画作上又添了几笔,点上眼睛,顿时,神骏威仪的神兽白泽跃然纸上。
宁湛将画放置在一旁,重新又拿起了一张纸,练起了字。
刚刚他说做不来宁家人的时候,心里闪过了杀意,也不知道季青临有没有察觉到。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才金丹中期,还不能反抗,他没把握尽全力放出傀儡后,能不能震慑宁家那些元婴,如果估错了他们对于宁家的向心力,那么宁湛只能逃走,这与宁湛的初心不符。
他需要宁家。
如果他能靠武力压制获得主导权,凭他的那些知识,宁家必定会昌盛,但现任的家主和他的那些长辈,宁湛又怎么轻易放过他们。
父母安康更好办,把他们好好养在主宅里,他们又怎会不安康呢?
最后一个愿望是:让家族父母因他的离开而伤心。
想要做这些,需要绝对的实力,凭他金丹中期,根本不可能做到。
练完了字,平复了杀气,宁湛放下笔,看着纸上劲透纸背的狂草,这些字可是字字带着杀气,宁湛将之收进了芥子空间里,字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么多年的伪装,不能功亏一篑。
远处传来院子门被打开了声音,宁湛抬头,脸上又浮起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