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睿留洋归来时，脸上洋溢着高傲的笑。
同何睿一起回国的，还有苏红。
她穿着粉色新式旗袍，一双小皮鞋，提着小皮包，烫着最流行卷发。
一双杏眼里，满是与何睿一般无二的傲慢。
何府的下人去港口接了他们，何睿一路上都在吹嘘。
而苏红嫌弃马车太硬太老土，皱着眉不愿意接话。
“冯叔，我爹娘如何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托一封信来。”
问及何老爷，冯叔张张嘴，脸上颇有些隐晦意味。
“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冯叔大抵能猜出肖晚的想法，无非是请君入瓮，不可声张。
冯叔也赖着何府才能活，肯定是向着肖晚。
肖晚现在是何府真正的当家人，虽然还是被称为太太，却已经不是曾经小姨太太的命了。
当年，肖晚一个女子竟能力挽狂澜，推出去一个傀儡，各种操作迂回在军阀中，救何府于水火，至今想来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马车轮子咕噜噜转，停在了何府门口。
何睿掀起帘子，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
如今的何府大门看上去比他离家时更加大气庄严，看起来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苏红眼里也闪过惊艳，之前只知道何睿是何府少爷，没想到何府竟这般气派。
若是伺候能在府里做一个闲散的少奶奶也是极好的。
何睿先一步下了马车，苏红搭上何睿的手，款款走下来。
二人挽着手臂，亲昵非常。
何睿一身黑色西装，显得成熟了很多，苏红则是娇俏粉红女郎。
二人进了府，立即有下人将他们的行李搬走。
“爹！娘！”
何睿有些急切了，许多年未见父母，他的脚步快起来，朝着前厅边走边喊。
“哎呀，你慢些！”
苏红在一旁笑着关心他。
府里扫洒的仆人却一个赛一个沉得住气，只是眼神晦涩，又摇摇头不说话。
前厅门开着，何睿闯进去，却没见到记忆里熟悉的父母。
旗装女人坐在主位，是肖晚长大了。
她身材颀长，皮肤冷白，旗装还是素净的黛蓝白色，耳上是叮叮当当六枚素银耳环，单是坐在那里，就像是高贵的青花瓷瓶。
“怎么是你，我爹娘呢？”
何睿的脸色几经变换，这女人还没死，还坐在主位，真是不敬。
而苏红眼里闪过敌意，何睿曾将自己的往事对苏红全盘托出。
说自己曾经迷了心窍竟然对一个裹了小脚的古董女人动心，那女人还是他的小妈！
苏红当时说不介意，也是何睿再三承诺他那小妈在吃人的何府里活不到长大。
可现在这精致透着古意的女子就坐在眼前，苏红心里酸酸胀胀，不满极了。
肖晚的双眸凉凉地扫过二人交握的手。
拿起一杯热茶，抿了一口，格外慵懒随意。
“死了。”
她的话轻飘飘的，一时让何睿不信服。
“你还咒我爹娘死，别以为我爹给你几分宠爱你就能当家坐主位，我才是何府的少爷，你该跪下来给我磕头。”
肖晚将那价值千金的茶杯拿起来，借着窗里透出的日光，举在眼前细细把玩，似乎根本没有把何睿的话放在眼里。
“看来留洋还是让你学了些东西，比如，磕头。”
肖晚的话一字一顿，轻飘飘的，身边的奴仆却一个都不敢怠慢，竟一拥而上，将何睿给摁住了。
何睿的双膝吃痛，扑通一声跪下，头被摁着往地上撞，磕得很响，几下额头就通红一片。
黑色西装有些紧了，显得格外局促狼狈。
苏红大叫着想帮忙，却也被摁住磕了几个。
“你们这群封建的老东西，怎么敢让我们给这古董女人磕头！”
肖晚听到她的话，嗤笑一声，走上前来。
苏红感到不可思议，何睿说过，他这个小妈是裹了小脚的，走路都不能。
肖晚手上还捻着那茶杯，覆手间，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苏红脸上。
苏红被烫的吱哇乱叫，皮肤一下子红了一片。
“文明身，封建骨，你们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呢？”
肖晚优雅地收手。
“再叫，我让人烧些滚水灌进你嗓子里。”
苏红不敢出声了，肖晚跟她想象中一点不一样，让人发怵。
何睿头昏脑胀：
“你当年勾引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非要将你凌迟不可！”
肖晚坐回主位，啧了一声。
“怎么不信呢？”
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
“王叔，把老爷从坟里挖出来吧，让他见见自己儿子。”
一个仆从弯着腰听令，听着荒谬却丝毫不敢懈怠，就出去扛铁锹挖坟了。
“别伤了我的树根。”
肖晚看王叔风风火火，有些不放心。
何老爷和大夫人都被埋在了那棵梨花树下，血肉当养料，那梨花开得一年比一年盛。
王叔大声应着。
这么些年了，应该只能拼一拼骨头了。
何睿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扭曲，他不敢信，觉得这一切都很怪诞。
苏红有些怕了，她也是才出去留学了几年，封建大院里残酷血腥她都门儿清。
苏红有些同情地看着何睿，向何睿挪了挪，与他依偎着。
何府她肯定不能待了，等这场闹剧落幕，她要赶快回老家才是。
过了有一阵子，一群人卷着两张草席，大汗淋漓地铺在何睿面前，将挖出来的骨头按人形一一摆正了。
肖晚掌权的这些年里，他们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何睿的眼睛死死闭上，腐败的味道虽然被泥土味遮盖，他还是止不住干呕。
等仆人将两具尸骨摆好，都退下，肖晚才开口。
“何老爷的喉咙被人捅烂了，流血过多，窒息而死，听说死前看到了许多红衣服女人，应该都是他娶回家的冤魂。”
“大夫人死得更惨，身上全是窟窿，扎得跟刺猬一般，毕竟那些冤魂的血都粘在她手上，何老爷不过是帮凶。”
“哦，听说你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来了，成型的没成型的，掐死的淹死的，一起杀了你爹娘。”
肖晚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闭着眼睛的何睿却感觉无比害怕，好像身边全是索命的冤魂。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着，那两具尸体却又闯入他的眼睛。
“啊！”
他惊叫一声，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苏红也叫了一声，鼻尖却嗅到一股骚味，竟是何睿吓得失禁了。
苏红眼底漫上嫌弃的神色。
肖晚示意下人将何睿抬走，连带着何老爷和大夫人的骨头拿去喂狗。
苏红见肖晚留下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
“你......你放我走吧，我老家在江南，我回老家，何府的家事我不会外传。”
苏红小心翼翼说着，眼中却又带上了些许傲气：
“我与何睿只是恋爱关系，不认那些礼教，一方提了分手后便是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