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傍晚,何睿趴在窗户上,探进头去,只是这次留了个心眼,用手撑着窗扇。
“这个口味的桂花酥好吃,你试试。”
肖晚坐在窗前,接过他手里的糕点又扔在地上。
“不喜欢。”
糕点随着她冰冷的声线碎成渣渣。
“那这个山楂糕。”
何睿为了问出肖晚她哪来知道的西洋说法,拿了许多东西来哄。
可肖晚总是冷着一张脸。
山楂糕也被砸在地上。
“吃得也不要,玩的也不要,你到底怎样才肯说?”
何睿急了,想直接跳窗用武力逼她就范。
“我想看何老爷房里的书。”
肖晚却开口了。
何睿有些不解。
“你看书做什么,你识字吗?”
“我若是不识字,怎么会知道地球?我还知道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
肖晚诱他。
“你展开说说呀,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何睿听到肖晚嘴里又有新奇的说法,急得抓耳挠腮。
他向往西洋,总有一日他会求着父亲放他去留学。
*
何睿每天早上去何老爷书房偷一本书,从窗户缝塞给肖晚。
晚上他会去找肖晚听西洋的故事,半夜拿回书又悄悄放回去。
他猜不透肖晚的想法,他只对西洋感兴趣。
“书你都看过一遍了,只有些笔记了。”
他这么跟肖晚说,肖晚也点点头,没有失望或是别的情绪。
何睿挠挠头,只能将肖老爷藏在书架后面的手写笔记偷来向肖晚换故事。
肖晚真正的意图就在这里。
笔记里是何老爷对现下各军阀相争的形势分析。
何老爷掌握财权,与掌握军权的割据势力拉拉扯扯,最终也算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何睿不可能想到肖晚这样一个生得像古董花瓶的女子会琢磨何老爷的经营。
等何睿将笔记又偷了个遍,好似再没有东西能换肖晚的故事了。
可肖晚的肚子里似乎有说不尽的墨水,这让何睿抓耳挠腮。
“花朝节,府里有灯会,我偷偷带你去看,怎么样?”
何睿语气透着讨好。
“好啊。”
听见肖晚答应,何睿心里没来由的开心,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心脏砰砰跳动。
他给自己找借口,若是肖晚和自己成为朋友,就不用一次次交换故事了。
*
花朝节,何睿将守着肖晚的下人都引开,让她们去看灯休假,自己则费力推了肖晚的木制轮椅。
他累得出了许多汗,反观肖晚脸上没有任何不自在,仿佛天生就该被伺候着。
何睿不敢往人群里扎堆,远远的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下,遥遥看着灯火下推杯换盏的男女。
乱世哪有什么花朝节,在何府里办的,更像是一场大胆的联谊。
许多军阀财阀都在场,挑选着婀娜多姿的女人,看上了就伸手拦下调情,气氛到了就一起进屋。
那些男女越来越大胆,昨晚还与兄弟们一起讨论女人的何睿看得口干舌燥。
他清清嗓子,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一扭头却见肖晚半阖上眼睛,沉静得像深潭。
没了那一双冰冷的眸子,何睿第一次这般仔细又大胆地打量肖晚的长相。
肖晚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细腻光滑的冷白皮肤上,丹唇峨眉,像大师笔下点了夕阳的山水画,无一处不精致。
此刻她那双冷眼被掩盖,只有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微微煽动,格外动人摄魄。
灯会的暖光铺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动人。
百色黛蓝色花纹的旗装穿在她身上,让她又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味道。
何睿不自觉地,离肖晚越来越近。
他能听到心脏在他的胸膛里跳动,叫嚣。
想要攫取她的气息她的温度。
正当他在这灯会迷乱的氛围里昏了头,想要亲上肖晚时,肖晚睁眼了。
那双冻了寒冰的眸子一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暧昧。
何睿吓得倒退几步,脸却还是红的,色彩甚至蔓延上了耳朵尖。
见肖晚盯着他,似乎在无声发问,何睿深呼吸几次。
他不傻,知道刚才自己的情感就是男女之情。
“肖晚,我喜欢你,你给我亲亲吧。”
说完,何睿就学着灯火下的那些男女,想要将肖晚搂进怀里。
他喜欢肖晚,喜欢她的长相她的故事,唯独不喜欢那双无情的眼睛。
但没关系,可以蒙住,也可以挖掉。
肖晚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伸腿直接踹在了他的膝盖处。
何睿扑通一声跪在肖晚脚下,他疼得眼眶漫出泪水。
一个裹了小脚的女人,怎么有力气踢他?她怎么敢?
“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谁让你下半身起立,谁就是你的心上人,像个牲口一样求爱。”
“亲亲?你是亲你妈呢。”
肖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睿被激怒,像个发怒的斗牛一样,想要起身揍肖晚。
可偏偏肖晚一只脚压在他的肩上,他竟然动弹不得。
肖晚的后背离开轮椅,往前倾。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尽何睿一双发狂红肿的眸子里,仿佛能看穿一切。
肖晚的声音很冷。
“何睿,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
很荒谬的话,却不知为何,从肖晚嘴里说出时,森森然不像假的。
何睿这次挣脱得竟然很轻易,却是连连后退,像是在看女鬼一样。
他把肖晚丢下,自己失魂落魄地跑开了。
肖晚的后背又重新靠回轮椅,抬头,串串花灯在微风中摇晃。
肖晚笑了笑,伸出手,隔着虚空轻轻一点。
烛火倾倒,串串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
下人们的呼声四起,一盏盏花灯剧烈燃烧着砸下,灯下男女奔逃,总有不那么幸运地被砸中,皮肤上被烫出一片燎泡。
肖晚却自在地又阖上眼睛,烈烈火光映照她的眉眼。
她才不是瓷娃娃美娇娘,她是代替原主爬出炼狱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