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如蒙大赦，麻溜儿转身欲走。
就在此刻，他腕间的智脑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惊跳起来。
顾伯山蹙眉，循声望去，不愉道：“工作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在开会的时候把智脑调成静音吗？”
裴朝连连道歉，低头查看智脑，手忙脚乱地关掉警报声。
但是，当他看清那条讯息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明显呆滞住了。
他愣怔着转过身来，面对顾伯山，双目无神，轻声道：“议长，人找到了。”
“什么？！”
顾伯山心头猛然一震，他一向从容不迫，此刻风度荡然无存，难以置信地低吼。
裴朝险险回神，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智脑：“议长，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那枚芯片被成功激活，详细信息已经传输到科技部了，您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过来看看？”
顾伯山当机立断，放下手头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科技部。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脑子里思绪纷繁。
二十余年前，他脾气火爆，过于专制，一意孤行，控制欲强，不是一个称职的Alpha父亲，与Omega儿子产生了许多误会，矛盾也因此越积越多。
直到某一天，他的爱人因为他在政治上树敌过多，遭遇危险。
当他千辛万苦找到爱人的时候，只剩一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冰冷尸体。
那一刻，他崩溃了，他的儿子也彻底崩溃了。
积压的矛盾在这一瞬间像利剑一般扎在两人的心头，父子俩爆发了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争吵。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温柔的母亲笑吟吟地从中调和。
第二天一早，顾伯山就发现儿子消失了。
他迅速派出手下，翻遍了联邦数颗星球，也没能找到儿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一夜之间妻死子散，白发在他的头上扎根，皱纹也悄悄蔓延开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最后，顾伯山花了很大功夫才得知，儿子跟随星际飞船，偷渡到帝国，吃过很多苦头。
恰逢帝国人口大普查，他作为流浪人口成功加入帝国国籍。
后来，关于儿子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到联邦，传到顾伯山的耳朵里。
他勤工俭学，参加高考，成功考上医学院，毕业后进医院工作，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治医生。
他在一次急救过程中，邂逅年少有为的帅气军人，两人按部就班地恋爱、结婚。
在得到他生子的消息后，顾伯山整个人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一叠声地念叨着自己有孙子了，喜不自胜，夜里不断辗转反侧，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在这一瞬间，想见儿子和孙子的情绪终于达到顶峰，他终究没忍住，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潜入帝国，溜到儿子所住的医院。
顾伯山伪装成清洁工，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提着扫帚抹布，提心吊胆地走进儿子的病房。
一个高大的军人怀抱着小小的孙子，给他喂奶喝，冷硬的面容像被春水融化，眉眼间藏不住爱意。
见顾伯山进来，军人立刻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再指指床上安睡的人儿，示意他保持安静，不要吵到爱人休息。
顾伯山忙不迭地点头，轻手轻脚地打扫卫生，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去看许久未见的儿子，贪婪而又热烈。
小孙子咂巴着嘴喝奶，突然不高兴了，把奶嘴吐出来，小嘴一瘪就哇哇大哭起来。
过于洪亮的声音一下子震醒了床上的人，他轻哼一声，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地问：“小意哭了吗？来，过来让爸爸抱。”
顾伯山听到久违的熟悉声音，眼前的视线一瞬间模糊不堪。
他迅速背过身去，遮掩住自己的失态，提起扫帚抹布，假装步履蹒跚地离开病房。
两个新手爸爸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顾伯山站在窗外，悄悄凝视这温馨的一幕，心中酸楚异常。
假如他当年没有那么固执，多一点体谅，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对家人的关心，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床边含饴弄孙，而不是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来偷窥他们的幸福，
无尽懊悔狠狠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帝国不宜久留，顾伯山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
在离开前，他成功窃取一份孙子的基因检测报告，上面写着分化成Alpha的概率为百分之七十。
他想，如果孙子分化成Alpha，一定会像他父亲那样进入帝国军队，他作为姥爷，怎么也得送孙子一份大礼，助他平步青云。
但令顾伯山没有想到的是，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得到儿子的消息。
回到联邦后，他埋伏的眼线似乎被发现了，统统陷入断联，他再也探查不到相关信息，只能靠反复咀嚼回忆那一次算不上见面的见面，来熬过漫漫长夜。
“议长，科技部到了。”裴朝打断顾伯山的思绪，在一旁赔笑道。
顾伯山收回散漫的思绪，深吸一口气，看向外面那栋科技感十足的大楼。
一时间，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生。
“走吧。”顾伯山调整好心态，假装淡定起身。
裴朝颤颤巍巍地跟在顾伯山身后，亦步亦趋，谄媚讪笑。
他们走进科技大楼深处的一座实验室，里面的研究人员围着一块超大数据面板，小声议论着，纷纷面露难色。
见有人进来，研究员们循声望去，恭敬起身道：“顾议长好，裴部长好。”
“传输过来的信息破译得怎么样了？”裴朝焦急地询问。
“组长正在努力。”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他们口中的组长是一个精瘦的男子，正坐在数据面板前，脊背挺得笔直，幽幽蓝光反射在黑框眼镜上，十指动作飞快，像翩跹的蝶。
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起身同顾伯山问好的人。
不过顾伯山并不计较这些虚礼，他尊重人才的傲骨，眼睛紧紧盯着不断跳跃的数据，心中不断祈祷，渴求一个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