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便有了光。
一二强撑着冰冷的身体起身。
那个被狼狗撕咬的小孩,那个埋葬爷爷哭成了小花猫的少年,此时都站在一二的面前。
三人被一束光紧紧照耀。
一二看着两个少年,一个哭成了小花猫,一个浑身褴褛,满身是血。
两个少年同样好奇的盯着一二,这一刻,他们恍若跨过了时光之河,出现在了一起。
一二强撑着身子坐直,估摸着从纳戒里取出一壶酒来,但是神识寂静,只得作罢。
然后一二看向哭成小花猫的少年一二,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道,“爷爷去世了,你心疼吗?”
小花猫的少年站立的笔直,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窝中打转。
“你恨他们吗?”
小花猫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二清晰的记得自己当年在爷爷墓前,暗暗立下誓言,若是有朝一日,可以荣华富贵,定然要让冷眼旁观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是,小花猫少年摇头又点头,让一二不解。
小花猫少年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渍,轻轻走上前,拉着一二形容枯槁的手说道,“人若是帮我是情分,若是不帮我是本分。没有什么好记恨的,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我若是经历了苦难,便企图让别人来分担,可是这个世界上自顾尚且困难,更何况怜悯他人呢?”
小花猫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天真烂漫,丝毫没有记恨之意。
小花猫一二见一二如此姿态,继而又说道,“不过当时埋葬爷爷的时候,真的恨。恨我年龄太小,恨我孤身一人,没能让爷爷安稳离开世间。”
一二有些心疼眼前的小花猫少年,一如心疼当初的自己一样。
然后,一二紧紧的将小花猫少年抱在怀里。一如当年埋葬完爷爷之后,小花猫少年蜷缩在爷爷躺过的床上一般。
小花猫少年咯吱咯吱的笑,笑容灿烂如春。
然后,一二释怀了。爷爷离世,并不是青阳镇人造成的,而是天命难违,所以无需记恨。
一二释怀后,那个小花猫少年缓缓消散。
一二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像极了小时候爷爷将他拥抱在怀里的样子。
然后一二看向浑身血迹斑驳的少年,轻语道,“恨吗?”
血迹斑驳的少年点了点头,轻轻上前,坐在一二身边说道,“恨,当然恨。”
“恨什么呢?恨自己软弱无能,还是恨孙家小少爷仗势欺人。”
血迹斑驳的少年摇了摇头道,“恨这个冷眼旁观的世道。”
“哦!”一二若有所思,摸了摸少年有些冰凉的脸继续问道,“为什么?”
血迹斑驳的少年攥紧了拳头说道,“这个世道,弱肉强食,冷漠异常。人与人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才能进入更高层次。可是,他们只顾着自己,自私自利。”
“那就是恨他们不救之过呢?”
血迹斑驳的少年摇了摇头道,“恨得不是人,是世道。”
一二顿时有些难以理解。只记得当初,自己被孙家小少爷的狗咬后,一二恨不得杀了那些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的人,憎恨那些人一度超过了憎恨孙家小少爷。
血迹斑驳的少年呲着白牙明媚一笑说道,“我摔倒而不敢扶,被狗咬而不敢制止。我一直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是后天习性导致人性凉薄。青阳镇的人不该如此才对。”
一二诧异的看着年少时的自己,当时的自己,果真是这样想的吗?
血迹斑驳的少年依偎在一二的怀里,看着很累的样子。然后,少年再次说道,“人总得向前看,若是我一直纠结在这件事中,那这件事便成了我的心魔,它不会让我奋进,只会拖住我的脚步,让我也陷入无穷无尽的怨恨当中。若是我也如此,与世人何异?”
说到这里,少年的眼里恍若有了光,他站起身,对着周边的漆黑喊道,“若是一束光照进黑暗,光若是有罪,那我便斩了给黑暗,重新定义光。”
一二听闻,漆黑的世界里,恍若真就有了一束光,那束光像是一颗种子,在他识海里开始生根。
血迹斑驳的少年说完,转身明媚一笑,拥抱了一下一二,然后蹦蹦跳跳,消散在了漆黑的天地中。
漆黑,寂静。
周边再也没了任何响动,万籁俱静。
一颗种子开始在识海里悄悄生根,然后发芽。
一二时至今日,才与小时候的自己和解。
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明知无能为力却还是要憎恨自己。
……
天之涯。
李也浑身上下,血迹斑驳,他两眼迷离,望着天之涯外的百万异域大军,声音凄凉道,“一二兄弟,魂归来兮。”
老朱厌一条胳膊耷拉在胸前,一条胳膊如同山岳一般砸向异域大军,声音悲壮道,“一二,归来吧!”
李春风的本命字撑起的巨大法相,一颗头颅已经被打碎,脑浆迸裂,双唇颤抖的他喊道,“孩子,你在哪里?百万年了。”
背着剑的道长猛然一剑劈出,看着天际怔怔出神道,“谁来救救这苍生啊!”
吴烽火的一条腿断裂,拖着残腿在城墙之上不断丢出雷符,满面苍白的他同样望着异域百万大军凄凉喝道,“一二兄弟,你在哪里?快快归来。”
朱起朱贺二人骑在一条青色长龙之上,长龙的一角已然断裂,却不顾疼痛,依然拉着朱起朱贺二人横冲直撞,三人眼中有泪,同样喝道,“一二,一二。”
白宇云君浑身是血,二人已经没了战力,强撑着身子坐在城墙之上,他们也在等待一二归来。
白猿巨大的双手捧着潘安,若不是为了等待一二,白猿也想随着夫君战死在沙场之上。
在异域大军中,木王再次出现,手执异域军旗,疯狂大笑道,“人皇,你看看你们,如同丧家之犬。我的想法是对的,看在你是我叔的份上,你若投降,饶你不死。”
人皇站立在城墙之上,哈哈大笑,怒目而视道,“当初就应该杀了你。现在放虎归山,让你有了喘息的机会。”
十三端坐在一头狰狞的冷艳麒麟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指挥着异域大军攻打边荒小城。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希望那个少年可以出现在对面的阵营之中,哪怕是敌人,哪怕要对战。这一刻,只是希望那个少年能够平安就好。
可笑至极的想法。
但就是这般的想法,此时却充斥在她脑海,久久不能挥去。
……
无数光开始出现在一二周边,一二猛然睁眼,体内灵力开始疯狂肆虐。
百万年的沉寂,让体力灵力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巅峰,一二内视识海,只见五件本命物早已没了踪影,在识海中,是一片漆黑。
元神也消失不见。
一二凝视着这片深渊,尝试以灵力破开黑暗界壁。
但是,灵力却反被吸收。
一二越发觉得,自己识海内的世界,便是宇宙初开之时的混沌体。
道行逆施。
天地生阴阳,阴阳化五行。
而现在,五行化阴阳,阴阳化天地。
如何破开这界壁,如何开天辟地。
一二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青阳剑嗡嗡作响。
一道灵身飘然而出,竟是消失了多年的扶苏。
当年扶苏与老黄狗在乌海与孔嘉仁巅峰一战,其实都是扶苏与孔嘉仁演的一场苦肉戏,只为了麻痹三尸,让三尸误以为孔嘉仁真的归顺了异域,而老黄狗,当时确实身死道消。
经过了百万年等候,老黄狗本身时日无多,便决定做了兑子。
扶苏一跃而出,将青阳剑捏在手中,对着一二微微一笑道,“一二,看好了,青阳剑决最后一式,焚仙。”
说着,扶苏一跃而入一二识海,陷入一片茫茫黑暗之中。
一剑顿时劈出。
开天辟地。
一二识海内的混沌天地,顿时一分为二,化作一方完整的天地。
五行之力开始肆虐,为这座天地创造花草鱼虫。
青阳镇的人群忙碌着打造房屋。
一二内视,恍若天道。
周边黑暗顿时烟消云散。一二端坐在虚空中,凝望着自己识海。
五行生阴阳,阴阳生天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二恍然大悟。
自己的路,成功了。
这一刻,天道轰隆。
一二恍若造世主。境界猛然飙升,从仙王境一跃进入仙帝境。
一二也体会到了为何三尸要不断闯荡虚空。
高处不胜寒。
他们天道有缺,便四处寻找创造宇宙之人,然后比拼天道,查缺补漏。
人有三魂七魄,三尸只占了其一。所以,虽然进入仙帝境,却有缺。
就如同太监,无论修为何等逆天,缺陷已然无法弥补。
一二起身,一步踏出虚空。猛然出现在边荒小城的上空之上。
仅仅是短暂一瞥,异域之人瞬间烟消云散。
百万异域大军,瞬间化作飞烟。
“一二。”
镇守边荒小城的人群开始高呼一二的大名,有些人更是喜极而泣。
一二此刻恍若救世主。
边荒小城下方,仅仅剩下了十三与木王二人。
十三目光怔怔的盯着一二,没有仇恨,平静的就恍若第一次来到青阳镇,见到一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