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的嚎叫声音极大,惊醒了颤抖发冷的一二,孙家小少爷的冷嘲声刺耳难听。
一二想要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眼前便是姜老头的无病堂了,只要进了无病堂,那孙家小少爷的狼狗便不敢伤害他了。
可是身体,犹如陷入沼泽,难以挣脱。
一二想要呼唤钱凯的名字,可是一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是钻心的疼痛从大腿处传来,一二双眼昏沉望去,只见一只嘴角流着哈喇子的狼狗已经一嘴咬向了他的大腿根,血液顿时喷吐而出。
“对,就这样咬他,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嚼碎了这下贱而又骨气硬的家伙。”
孙家小少爷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二想要挣脱狼狗的撕咬,可是身子一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朝他倾泻而来。浑身上下乏力,没有一丝力气。
大雪纷飞。街边的青阳镇人,看着热闹,对着被撕咬的一二指指点点,无动于衷。甚至看的津津有味。
一二叹息一声,在狼狗的撕咬下,自己很快便会血液流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说不得尸体,也会被狼狗吞的一干二净。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钱凯会不会折返回来来救自己呢?
一二不知。
突然,一二心魔滋生。不知从哪里涌起了戾气,抓起淤泥中的一块板砖,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狼狗身上砸去。
狼狗的鲜血当时就流了下来,混着血水流进了一二的嘴里,腥甜无比。
一二双眼猩红,猛然站起身,一只狼狗已然躺在了一二的脚底,奄奄一息。
一二站立起身,那么小的身影,手里持着一块板砖,朝着其余几只狼狗追逐而去。
腿上的血液流了一路。
狼狗因为惧怕,不断后退,后来一哄而散。
一二双眼猩红,盯着吓傻了的孙家小少爷喊道,“来啊!小爷我不怕你。你就会欺软怕硬,我没爹没娘,有个年迈的爷爷也死了,大不了我要了你的命,给你陪葬。”
孙家小少爷早已吓傻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在他想象中,一二应该对着他下跪求饶,对着他磕头认错。
可是他忘了,一无所有的人,还会在乎什么呢?
一阵无力感继续侵袭而来,一二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冷的望向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这些人目光躲闪,不敢与一二对视。
雪越下越大,落在一二臃肿的棉衣上。棉衣是爷爷生前留给他的。
一二颤颤巍巍起身,失望的看了一眼无病堂,无病堂的大门依然紧闭。
血液顺着一二的小腿缓缓流淌,洒了一路。
“呼。”
一二呼出一口长气,不知道为何会梦见这样的场景。他四下张望,青阳镇已经被融合,与四件本命物遥相呼应,正在糅合。
之前所在的剑炉山没了踪影,一二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这片黑暗,一如当初被狼狗撕咬时的黑暗一样。
一二起身,却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浑身的灵气已然被五件本命物吸收,导致他的身体此时没有了任何精血。
一二继续盘坐,想要召唤出元神,无奈发现,自己连神识也动弹不得。
周边静谧无声,就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五件本命物仿若与一二也没了联系。
就如同死亡的刹那。
一二生出一股绝望感。这条路,果然是错的吗?
可是一路走来,艰辛异常。自己付出了比别人多的百般努力,可还是不行吗?
一二不知道。虚弱感再次袭来,一二双眼一闭,再次陷入梦境。
年幼的一二,感受着周围人群的冰冷,无人愿意上前帮他。只因为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一二冷冷看过去,罪魁祸首的孙家小少爷躲在孙家的府邸门外,他的狼狗咬了人,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自责,甚至有些雀跃。
一二强撑着冰冷的身体站起身,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却惹得一片哄堂大笑。
一二踉踉跄跄,持着板砖想要走向孙家小少爷。却是猛然一个趔趄,再次栽倒在淤泥里,失血过多的他,此时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天空阴沉,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混杂着他的泪水淌下。
“绳床巷的杂种,也妄想与孙家小少爷为敌?”
“不自量力。”
“死了倒是省心。”
“谁说不是了,一家子都是灾星。”
闲言碎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小小的一二包裹着。
此刻的一二浑身褴褛,躺在冰冷的淤泥中,心如死灰。
这样的世道,救他们有何用?
我连自救尚且做不到,救他们?可笑至极?
为何要救这群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家伙。
一二识海里突然冒出无数这样的想法。
自救尚且不足,企图救世?可笑至极。
一二闭着双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此时仿佛看见了他的爷爷,站在虚空中,对着他不断招手。
人群依然围绕着血迹斑驳的一二,孙家小少爷的狼狗再次回到了孙家小少爷的身边。
孙家小少爷的怒骂声再次传来。
狼狗似是发了疯,再次汹涌着朝着一二扑来。
一二没了一丝力气,任凭狼狗撕咬着自己的躯体。
手中的板砖落地。
就这样结束吧!或许死亡并不可怕,这样破碎的世界,不要也罢?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早已被狼狗撕碎吞咽,神识也散在了那个冰冷的冬天。
血迹斑斑的冰冷街道上,记载着一个少年,曾经死在了这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还记得那个少年。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那些斑驳的血迹依然在。
一二再次惊醒,呼出了一口浊气。摸了一下已经冰冷的脸,看向周边虚空,依然黑暗无比。
他孤独的盘坐在地,周边没有一丝声音。
天地间,就剩我一个人了吗?
三尸难道将这方宇宙毁灭了吗?
一二脑海里不住传来如此信息。
可他虚弱的没有一丝气息,青阳镇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那时的他,便已经心死了,是吗?
对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温暖。
可是指尖还有秦琼瑶的芳香,这一切,难道只是少年将死时的一场梦吗?
黑暗中的自己,难道已经死了吗?
一二不知。这时的他没有躯体,更像是一缕虚弱的执念。
最终,一二再次陷入沉睡。
梦境转换。
爷爷躺在床上,咳嗽声此起彼伏,砸在那个少年的胸膛上,瞬间便压弯了少年的腰。
一二紧紧捏着爷爷的手,祈求爷爷不要离开他。爷爷此时已经动弹不得,想要抚摸一二的头也很难做到。只能满眼怜爱的看着一二,茅草屋挡不住风寒,冷风顺着茅草屋的缝隙灌了进来,让相依为命的二人更加冰冷刺骨。
爷爷的手无力的搭在一二的小手上,没了声响。
一二抬头望着茅草屋的房顶,此时的他,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蜷缩着身子,就连哭,也没了声音。
一二挨家挨户寻找人帮忙,安葬爷爷。
可是,每家每户的大门紧闭,无论一二如何敲打,大门都敲不开。
青阳镇就那么大,一二挨家挨户敲了门,没有人愿意理会他。
一二越走越发凄凉。
人情薄凉的世间,谁会在乎一个无根浮萍呢?
一二回到茅草屋,委屈感顿时袭来。他抱着爷爷的遗体疯狂哭泣。
这一刻,他想快快长大。
无人愿意帮忙,一二便拿着挖药的小锄头,去了绳床巷的后山,正值冬日,土地冰封。一二的小锄头落在土地上,火星直冒。
一二布满老茧的手,鲜血淋漓。可是从未想过放弃,他一锄头,一锄头的挖掘,一锄头下去,心便死了一分。
一连五日,才挖出一个足够爷爷的坟包。
可是一二才五岁啊!爷爷虽然皮包骨头,可还是为难住了一二。
无奈,一二只能做了简易的竹床,将爷爷的遗体放置在竹床之上,然后如同老牛一般,拖着爷爷的躯体前往墓坑。
一步一顿。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拉着一具不成人形的遗体。
一二不敢抬头,一抬头,他害怕自己忍不住,眼泪会掉。
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了墓坑处,拼着全身力气,颤颤巍巍的将爷爷的遗体才放入墓坑,然后,用流着血的双手一捧一捧的举起黄土放在遗体之上。
一二不敢哭泣,害怕这些冰冷的围绕着他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时的少年,仿若就变了。心变得异常坚硬。
埋葬了爷爷后,一二回到茅草屋,蜷缩着自己小小的身体,一夜未睡。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日子一如往常。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任何人的离开,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场错过。可是对于亲人来说,却是一场瓢泼大雨,一场相思成疾。
心不死,则道不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一二早早地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二呼出一口浊气,眼睛猛然睁开,周边依然是一片黑暗。
纵算是世人负我又如何!
我心向道,一往无前。
天地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