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瑶虽觉得失态,但依然云淡风轻。杀死一个蝼蚁之辈,对她而言,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三姨却紧皱着眉头。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一二。若是寻常之人,在秦琼瑶使出丢龙手后便一命呜呼了。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与秦琼瑶同境界之人,只要挨上其中一招,便有性命之忧。
反观一二,挨了一招丢龙手,而且还挨了一招夺命连环脚,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这让三姨百思不得其解。
蓦地,一个身影忽然在她脑海恍惚了一下,心悸如斯。
“这家私塾的主人,你可知道姓名?”
三姨转头望向二蛋问道。
“之前有位老先生,不知名讳,不过去年来了一位先生,姓孔名嘉仁。”
听闻这个名字后,三姨与秦琼瑶同时瞳孔放大,大惊不已。似是不确信,再次看向二蛋确认道,“你确信这家私塾主人是孔嘉仁?”
“当然。”二蛋拍拍胸脯,自豪说道,“先生与镇中无病堂的姜老头,争先恐后要收我为徒,但孔先生待人谦逊,我便入了他的门下,而且先生还为我起名,孔文。”
二人一听,从头凉到脚。只觉得惹了滔天大祸。
可是孔嘉仁,不应该已经死了吗?一个已死之人,为何会出现在青阳镇?
难道是山上人的隐晦手段。
可他们刚进入青阳镇时,便有一书生,对她二人肆无忌惮一剑。
剑道使用恰到好处,既能让他们灰头土脸,又能让他们没有性命之忧。
没想到竟然是堂堂十四境大修士孔嘉仁所为。
那时出剑,孔嘉仁定然已经认出他二人。可是为何会对他二人刀剑相向。难道已经发现端倪…
想到此,三姨不禁一阵心悸,提起重伤的一二,再次沉声道,“此子与孔嘉仁是何关系。”
“我求先生,让收一二为徒,但先生执意不肯,只是收留一二做了私塾的管家。”二蛋看着重伤的一二,对着三姨满脸祈求之色,想要上前搀扶,但生怕惹怒三姨,站在原地畏手畏脚说道,“一二会不会死?”
“不会的。我家小姐只是一时手痒,看他根骨极佳,便想与他切磋两招,岂料他身子骨竟这般虚弱。”
三姨口是心非,抬头看向二蛋,再次说道,“你不要为了他而记恨我家小姐,其实…”
三姨忽然止语,她实在难以自圆其说了。一二本身重伤摆在这里,无论如何解释,都无用了。只能怒瞪一眼秦琼瑶,不知秦琼瑶为何进入小镇后反而不能设身处地思考了。
倒是秦琼瑶,却冷静异常,目光冷淡看向二蛋说道,“不瞒你说,刚才我是起了杀心的。你若是觉得不满,自可来找我复仇。”
“不会,不会的。”二蛋慌忙摇头摆手,继而眼神冷漠看向一二,但双手颤抖,泪花涌落,哽咽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朋友而得罪另一个朋友呢。若是你二人能成为朋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只能袖手旁观,谁也不帮。”
一二听闻此话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欣慰。若是二蛋此时奋起反抗,或许便与他一般下场了。
有些自作多情。
一二苦笑着挣扎着站起身,看了一眼二蛋,依然如初一般,挤出一丝微笑,双手颤抖想要抚摸一下二蛋的头,但二蛋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一二有些吃惊,怔怔的看着二蛋,良久,他似是一叹。
这个世界上,谁不喜欢有钱有势的朋友了,谁会喜欢穷困潦倒之人了。
想到此,他苦笑一声,对着二蛋施展抱拳礼。眼神清纯,却再也没了之前看见二蛋时的那种热忱了。
有时候旁观,便是一种态度。
然后,他拖着重伤之体,一步一顿,缓缓走进私塾。
先生说过,只要进入私塾,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随意出手。
难得的是,秦琼瑶与三姨二人竟默契的站在一边,冷眼相看。
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秦琼瑶猛然伸手,虚空一抓,一只船状模型被她随意捏在手中。
看完书信的秦琼瑶大喜过望。
然后猛然看向缓慢行走的一二喝道,“我让你离开了吗?”
三姨不禁皱了皱眉头。
二蛋闻此更是大惊。想要上前劝阻,但身体如同灌铅般纹丝不动。只能捏着拳头,盼望着一二快速进入私塾寻来孔先生。。
秦琼瑶见二蛋如此,不屑一顾。鄙夷之意尽显。
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道理,无论在哪座天下,皆适用。
一二转头,眼神坚定,看向秦琼瑶,斩钉截铁说道,“陶罐不会卖给你的。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
秦琼瑶见一二如此,更是怒火中烧。以往无论自己遇见什么事情,均可以运筹帷幄,淡然处之。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二,她总是暴躁如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捏死这个少年。
“为了一个破罐子,真的想要搭进去一条命吗?”
二蛋跺了跺脚,嘶声力竭吼道。
一二苦笑一声,吐出一嘴血沫子,眼神悲伤的看着二蛋,摇头说道,“有些东西,不是价值所能衡量的。”
秦琼瑶听闻一二所说,不怒反笑,似是听见了这个世间最大的笑话。
在这个利益熏心,人吃人的世界,竟然还有人会觉得价值不能衡量世界万物。
钱可使鬼推磨,钱可买高官厚禄,钱可让人心叵测…
但是,笑到最后,秦琼却瑶满脸悲伤。少年所期盼的东西,何尝不是她所期盼的呢?
“你走吧!”
秦琼瑶不愿再看一二,摆了摆手,转身对二蛋又说道,“我累了,明日你再来找我。”
说完,几个起跃,便没了身影。
二蛋自秦琼瑶走后,尴尬的看向重伤的一二。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一二这个朋友了。
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相逢。
…
孔嘉仁猛然抬头,对着李也使了个眼色,以心海涟漪说道,“蛮荒天下张掖州九尾娘娘前来,可愿随我前去一观?”
李也白了一眼孔嘉仁,喃喃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清楚,为什么就喜欢参与世间大事呢?”
说完,率先起身,猛然跃起,挂在他身前的葫芦猛然挣脱,直直托住李也,如一道流星,瞬间升空而起。孔嘉仁微微摇头一笑,一甩衣袖。平地而起,如同仙人一般稳稳站立在李也身边。
二人相视一笑,一闪而逝。
…
一二拖着重伤之躯,进入屋子。先生与瞎子道士李也二人自腊月二十四一去已然三天,诺大的私塾便只有他一人了。
犹记得,那日先生离去时,让他练习挂在墙壁上的四字,等他回来再与一二讲述其意。
一二练习了多遍,由最开始的蛇虫蔓延到现在一笔一划,算是工整有序了。但一二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墙壁上的四字,看似写的一笔一划,工整有序,但莫名有一种道意。
让一二每次练习时,总有不同的体会。
上善若水。
看似简单的四字,但一二在三天时间,练习了不下百遍。
却依然不懂得其中含义。
一二盘膝坐在地上,再次咳嗽,咳出一嘴血沫。浑身似是骨头断裂,动一动身子,便如针扎一般。
痛的满头冷汗。
一二开始运转龟吸法。他有一套自创的转移疼痛的方法。
他小时候,因为家中贫困,总是一日三餐没有着落。饿极了的时候,他便转移注意力,想办法让自己进入另一件事情。
而此时,他再次坐定,想要练习龟吸法来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
如老僧坐定般,闭着双眼。但因为太过疼痛,闭着的双眼微微跳动。
…
十三离开了桃花庵后,一路前行,这几日,几乎转遍了青阳镇小巷小弄,再无所获。
百无聊赖之际,她忽然想起,家中长辈曾说,青阳镇有位读书人,若是有时间可前去拜访。对她修行一事大有益处。
想到此,她转身便走向坐落在桃花巷的私塾。
街边一伙流氓正在拉扯着看似是良家妇女的女子,女子却欲迎还拒,嘴角带着不屑之意…
这几日,十三其实对这方世界麻木了。见惯了太多的杀人越货,见色起意之事,所以她现在看见不平事,绕道而行。
哪料,那位女子似是有意,竟故意躲在了十三的身后,拍着胸脯,一脸戏谑状,道,“救我。”
十三冷哼一声,猛然一扯裙摆,摆脱女子后便准备一走了之。
哪料女子身法奇异,转瞬再次躲在十三身后,几个大汉的刀枪瞬间便招呼在了十三的身上。
十三只得被动躲避。猛然一跃,便跃出几米有余。
女子见此,冷冷一笑。手指暗暗使力,一颗弹丸瞬间击向十三。
竟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弹丸暗器。弹丸速度极快,可轻易穿破人的皮肤,任你修为通天,只要弹丸近身,便是天神下凡,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十三猛然一跃,怀中粉红色长剑脱鞘而出,一剑劈向弹丸,将弹丸击飞后,横陈在十三身前。
女子见此,大惊。远观少女只是下五境筑炉境,比她还要低一个境界,为何会使用御剑术。
十三冷着一张脸。她本不想惹是生非,但女子一行人太过明目张胆,仗着粗略的演技,想要拉她下水。
“你们是想死吗?”
“哈哈哈。”
女子听闻,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招手,其余几个大汉顿时上前围住了十三。
果然是一伙的。
“敢跟我彩门如此说话的人,要不喂了狗,要不死无全尸。”女子嫣然一笑,翘着兰花指,戏谑一笑,“不过呢?我见妹妹孤身一人,若是妹妹肯割爱,留下钱财与这把飞剑,说不得,我心一软,便饶了妹妹了。”
十三一听,冷笑一声,说道,“你看我像是束手就擒之人吗?”
女子所属,应是江湖中的五花八门中的门之一脉,彩门。
彩门一脉,行走江湖,打着变戏法的幌子,贩卖妇女孩童,无恶不作。
彩门曾经被儒家至圣先师一脉赶尽杀绝,但不知为何,再次死灰复燃,竟然又出现在青阳镇。
想到此,十三冷哼一声。
一声令下,飞剑自主一跃而起,如调皮少女,围着十三雀跃,然后一剑横劈向女子。
剑气如虹,天崩地裂。
女子一惊,她自然知道飞剑的厉害,不敢硬抗,只得连连丢出几颗弹丸阻挡飞剑前倾之势。
十三抱着手臂,似是看戏般,丝毫不惊。似乎极为相信飞剑。
女子惊呼,飞剑似是有灵性般,竟可自主躲避过她的弹丸,直直劈向她。
她慌里慌张,袖刀脱落而出,迎上了势如破竹的飞剑。
飞剑如若无人。
袖刀被一剑从中劈断。
直直刺向女子。
一颗大好头颅瞬间被斩。
女子应声倒地。
竟然连一招都不曾施展。
飞剑再次折回,绕着十三雀跃转了两圈后,似是舞动邀功一般。
然后再次寒芒一闪,击向其余几人。
几颗头颅瞬间落地,鲜血淋漓。
十三头也不回,收回飞剑后几个起跃,离开了是非地。
而彩门经此一战,痛失右护法文三娘。甚至连敌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此事件,在青阳镇不断发生,杀人者人恒杀之。没有道理可讲,唯有手中的剑,拳头。
只要出手,便不死不休。
山上人,江湖人,皆在其中。
十三快速离去。她功力低微,若不是飞剑出奇制胜,她刚才便被那伙人劫杀了。
幸亏只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若是山上人,出奇制胜的飞剑,功效不大。
想到此,她快速逃离。
几个起跃间,便到了私塾。
私塾门口有未干的鲜血痕迹,淡淡的血腥味。
显然是刚才起过冲突。
十三只以为是不长眼的外乡人,在私塾门口闹事,大打出手所致。
上前便敲了敲紧闭的大门。大门上有一牌匾,上书厚德载物四字。
十三无心观赏。
敲了良久。大门依然紧闭。
十三不禁急了,几道气息明显已经冲她而来。若是再坐以待毙,怕是做了剑炉的养料。
但她不敢逾越。
家中长辈在她临行前一再交代,就是身死,也不可得罪先生。
先生与他们,有天大的恩情。便是世人如何唾弃如何嫌弃先生,她们一脉,不能嫌弃先生半分。
十三怀中的长剑宠宠欲动。但被十三死死压在怀中。
就在十三准备要跑路之时,门却缓缓打开了一道缝。一个少年随即探头探脑向外观看。
随着大门打开,浩然之气雀跃而出,似是想要出门游玩的孩童一般雀跃不已。
随着大门敞开,十三心境猛然开朗。心悸也慢慢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豁然开朗的心平气和。
那几道隐晦的目光随之瞬间消失不见。
十三释然,除非神袛下凡,人间之人,无论是山上人,还是江湖中人,谁敢惹一尊已是人间神袛之人。
但让十三惊讶不已的是,为她开门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面目苍白,似乎已经油尽灯枯。
一二探头探脑看见是十三时,不禁强忍痛意,苦涩一笑。
微微侧过身,让十三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