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嘉仁见眼前的少年蜷缩着双腿,眼神游离,双眼含泪。
猜想少年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想要安慰几句,但着实与少年不熟,无从开口,只能摆弄着火盆。
唯有安静等候。
天边一抹鱼肚白缓缓升起,传来几声公鸡打鸣声。
一二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便看见孔嘉仁正无聊的摆弄着火盆。有些愧疚道:
“先生。”
孔嘉仁听闻,抬头看着一二,微微一笑,眼神柔和如春光。
“天亮了,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说完,孔嘉仁起身,细细打量了一番一二后,叮嘱道,“你且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你身体孱弱,若是再出去沾了风寒,恐伤了根骨。”
说完,孔嘉仁转身,两步踏出桃花庵。
出门的时候,孔嘉仁的背影刚好被一道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恍若天人。
孔嘉仁走后不久,二蛋也从被窝中爬出,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披着孔嘉仁衣服的一二。
“醒了。”
一二边起身边脱衣服说道,“先生刚刚出去。”
将孔嘉仁的衣服整齐放置在干净的棉絮上后才走向另一边,拿起陶罐,顺手给陶罐里加了一勺子水,将陶罐放置在火盆上后,再次说道:“你先在被窝里猫着,地下冷。”
说完,一二走向桃花仙神像,将自己的棉袄取下,顺手拿过剑胚,插在火盆旁后,将衣服置于剑柄上。
做完这一切,一二继续走向神像,拿出放在簸箕里的窝窝头,找了一片干净的碎瓦放在火盆上,将窝窝头放在碎瓦上。
二蛋看着做事一丝不苟的一二,由衷的佩服。若是换成他,或许早已饿死街头了。
…
孔嘉仁出门之后,天微微亮。
街道空无一人。
瞬间拔地而起。
几个起跃便出现在无病堂院内。
姜老头的房门大开,茶香药香弥漫在院内。
孔嘉仁双手负后,径直走向屋内。
一张四方四正的桌子摆在屋子正中,桌子上摆放着茶壶。
姜老头挺着肚腩坐在蒲团上,一手端着一杯茶,另一杯茶端正的放在姜老头对面,茶香弥漫四溢。
“有客自远方来…”
“徒有其表。”
孔嘉仁打断姜老头的话,直直坐在蒲团上,坐的板正,道,“我先生,曾经以(方正说)辩论佛祖,你现在使用方桌,是否觉得有理?”
姜老头淡然一笑,道,“你入相了。”
“哈哈哈。”
孔嘉仁笑得肆无忌惮,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可惜了这壶悟道茶。”
“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何苦来哉?”
姜老头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孔嘉仁,再次说道,“违背天道,逆行而上,为了一个肮脏不堪的天下,值得吗?”
孔嘉仁蔑视一笑,道,“何为肮脏不堪?”
姜老头不再言语,语气轻佻,道,“换作是我,一拳灭之。”
孔嘉仁蔑视之意更浓,“难怪,难怪…”
姜老头似是猜出孔嘉仁所说,不禁老脸一红,低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呛得直直咳嗽。
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嘉仁起身。看也不看姜老头,直直走向炼药房,赤手端起炉子上滚烫的药水。
走出两步后,蓦然停住身形。
“一点浩然气,足矣。且看我后辈之人。”
说完,一跃而起,只留下姜老头兀自凌乱摇头。
…
敲门声响起时,一二与二蛋已洗漱完毕,二人围在火盆旁,陶罐里盛着昨夜煮好的羊尾巴汤,搭在火盆里,烤在瓦片上的玉米馍馍焦黄酥嫩,二人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但一二执意要等孔嘉仁归来,二蛋只好随从等候。
一二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昨夜状态好了很多。他盘膝而坐,默默吐息调整。
曾经跟随姜老头上山采药,姜老头嫌弃一二走路慢,呼吸不匀,好多有灵性的药总是被一二的呼吸声惊跑,所以,便传授了一二一套龟吸法。
一二闲来无事,便闭目养神,吐息归纳。
就在一二闭目养神之际,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然后,虚掩的大门被一脚踢开,轰然倒塌。
二蛋已起身走至门口,差点被门砸倒。
一个穿着开襟旗袍的丰满女子,胸前裹胸似乎包不住,春光乍泄。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右手牵着一个玲珑精致的小女孩,闪动着大眼睛,一脸冷漠。
妖娆女人见是两个小孩,眼神轻佻,故意摸着胸脯调侃道,“好俊俏的两位小哥哥呀!”
女人走着猫步,一手上前便摸在了二蛋的背上。
二蛋顿时脸色一红,不由得吸了一口鼻涕。
后背只觉得瘙痒难耐,猛然后退一脸警惕,对女人胸前风光视若无睹。
“好重的根骨。”
女人喜上眉梢,不曾想出门遇贵人,竟遇上一个奇才。若是能将此子潜心培养,说不得便是兰亭国的一员虎将,到时,必是一柄利剑。
想到此,女人更是开心。越看二蛋越是欢喜。可惜年龄太小,不然凭借自己的美色,说不得能得一场鱼水之欢。
“你们是谁?”
一二声色俱厉,皱着眉头问道。
“哎哟。”
女人看了一眼一二便收回目光,媚眼盯着二蛋故意娇嗔道,然后笑意盈盈,一手准备抚摸二蛋的脸蛋,却被二蛋一把推开。女人白了一眼二蛋,娇笑道,“若是再长个七八岁,便知道姐姐的好了。”
说完,女人眼神越过二蛋,顺带看了一眼一二,目光便停留在火盆上的陶罐上。
呼吸急促。
小女孩似乎也发现了女人的异常,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不禁一阵欣喜,但未表现出来,常年生活在后宫的她,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她松开女人的手,越过二蛋,轻轻一跃,坐在干净的桃花仙神台上,举止悠闲,仿若主人一般。
丝毫不将二人放在眼中。
一二虽心生不悦,但强忍着怒气,心平气和问道,“你们是何人?”
小女孩瞪了一眼一二,嘴里冷哼一声,抬起精致的脸庞,神态高傲道,“若是在外面,你这样直面于我,或许已经死了。”
“咳。”
女人故意咳嗽,然后走向女孩。看了一眼一二,便挪开眼神,媚眼看向二蛋道,“我们呀!送你们一场造化如何?”
二蛋这时才看向女孩,仅一眼,便不能自拔。深陷其中。
忽然自惭形秽起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女孩。虽然女孩一脸高傲,并不将他放在眼中,但是他依然觉得,女孩如同天上的星辰。
女孩被二蛋盯得急了,瞪着眼看向二蛋,“再看,便挖了你的眼睛喂狗。”
二蛋被说的羞了,低着头,一双手无处安放。
女人见多识广,微微一笑,便看出二蛋心思所在。
慌忙走向二蛋,抓着二蛋的手,转身走向火盆,极其自然的指着搭在火盆上的陶罐说道,“小兄弟,我们刚好饿了,可否将这陶罐连同肉汤买于我们。”
说完,便故意抚摸两下胸脯,然后才从怀中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出来,递给二蛋道,“这锭金子,足够买一院子这样的陶罐了。”
二蛋依然偷偷摸摸的盯着女孩,并未发现女人递过来的金子。
女人无奈只得咳嗽一声,以心神传念给女孩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女孩听闻,脸色稍微改观,但是依然一副不近人情之势,强势说道,“莫要不识抬举。”
女孩不自觉用上了狮吼功,二蛋才从恍惚中惊醒。一吸鼻子,看向一二,却发现一二此时阴沉着脸,只好耷拉着脑袋站向一二身后。
女人讶异,她竟然看走了眼。只觉得,二蛋应是主人,不曾想,一直默默无闻的一二才是这陶罐的主人。
但左右观看,发现一二平常至极,毫无灵根可言。
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察言观色功夫着实了得,慌忙转身看向一二,将金锭托在手中,“小哥乃人中龙凤,就可怜一下我们这外乡人吧!”
一二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妖娆女人,将镇子中所有人想了一遍后,才确定女子为外乡人。
他们镇,除了镇守司大人每隔五年更换一次,几乎没有外乡人来此。
而现在,天微微亮,便出现两个穿着华丽之人,这让他警惕心大起。
他看了一眼女人,又看向小女孩。
“镇中有酒楼,二位的金锭,别说是买我这陶罐,就是包圆了无忧阁,也绰绰有余。”
“一二哥。”
二蛋跺跺脚焦急道。
若是一二得了这锭金子,以后就不用风餐露宿,就不用住在桃花庵,以后虽说不能丰衣足食,但度过眼前窘境足够了。
一二转身看了一眼二蛋,眼神平静,并未言语。
窗外太阳升起,冰雪融化。房梁上的雪水缓缓滴落,发出滴答滴答声。
女人看着眼前自始至终沉着冷静的少年,想要看出少年心中所想。
女孩也正眼看向一二。
大寒时节,少年仅穿着开襟汗衫,单薄裤子。裤子因为过长,裤腿扎在包裹脚的裹布里。身体不住发抖,脸色苍白发青。
一看便是穷苦人家出生。
而且大病未愈。
想到此,女人更是胸有成竹。
无数英雄为财尽折腰。一个穷困小子如何抵抗。
女人与女孩相视一笑。女孩何其聪慧,仅一眼便看出少年窘境。
女人伸出纤细的双手,搭在火盆上,看似烤火实则在细心盯着陶罐。
女人目光更是停留在陶罐上,久久挪不开。不经意间露出贪婪之色。
“一二哥。”
二蛋耐不住性子,轻轻拉了一下一二的衣袖说道。
“你将这一锅吃食买于她们,等会我去家里再端来些羊肉,等先生来了一起吃也无妨。”
听闻二蛋此言,女人更是欢喜,越看二蛋越发顺眼。
而女孩却皱了皱眉头,知道二蛋坏了事。她善于心计,精通术算之术。
越是穷困潦倒之人,越是注重气节。
果不其然,一二越发冷漠。
“二位若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些玉米馍馍,汤也可与二位分享。等先生来了,我与二蛋二人再吃也无妨。但此罐,绝对不会卖。”
听闻此言,女孩怒从中来,猛然起身,一脚便踢开了火盆,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