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东听到夏立对自己的回答是有可能去打工,面色严肃了起来。
“夏立。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很难吗?”
“嗯?”夏立有些没听懂唐绍东的话中话。
唐绍东接着为她彻底解释了一番:“你找我给你补数学,每天坚持去大学校园里跑步、晨读,难道就是为了下学打工?那你当初求我留你住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少爷...”夏立没想到唐绍东会说这样一番话:“我只是...”
“你只是对自己的成绩没信心?以我对你成绩的观察,上一所高中还是有希望的,无论是一中、你们本部的高中、还是三中,一脚迈进高中,才有可能去考大学。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努力,这很重要。”
“我只是怕...”
“别怕。”唐绍东快速的拦住了夏立的后话。
上了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唐绍东去衣帽间摘下手表,找出自己的睡衣,打算去冲个热水澡。
夏立刚刚的神情浮现在唐绍东的眼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不安、让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清晨,小小的夏立冲进自己的视野,倔强又勇敢的告诉自己,她想留在这里,她想上大学。
刚刚,唐绍东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有可能,他要尽一切可能帮助当初那个倔强又无助的小女孩,留住那份令人心动的真挚和倔强。
夏立趴在桌子上翻看着笔记,眼前也不断地浮现出唐绍东的那番话。
唐绍东对夏利是个怎样的存在?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温暖、耀眼。他是她想成为的人,她想拥有像他一样的多彩人生。虽然,她明白,云和泥的距离,并不是努力就能拉近的。但是唐绍东刚刚就那么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触手可及,他们就踏在同一片土地上,甚至呼吸着同一栋别墅里的空气......
而另一面,李淑琴对自己说的话也犹如在耳边,夏立知道,在李淑琴的心里,夏立的人生根本不包含继续读书这条路,李淑琴把自己留在这里,并不是想养着她,让她学有所成、追求自己的人生。
夏立噌的站了起来。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拍到自己的脸上,她想要摆脱这些纷繁的思绪......
而后,她又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看笔记去了。
千呼万唤的这一天,就在一个周一开始了。
一切好像不真实。
夏立坐在考场上,听着自己的笔尖发出沙沙的写字声,还有周围同学把试卷翻页的声音。
最后一天,最后一个答题卡涂完,写上自己的姓名,检查准考证号,铃声响起。
“好,所有同学,停笔。现在开始收试卷。”监考老师的话说完,这场洋洋洒洒的考试就画上了句号。
走出考场,深呼吸,空气里有些许清新的泥土味。双脚踏在大地上,软绵绵,不真实的轻松感袭来。
夏立回到别墅,把自己扔在客房的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这是自从来到别墅后,她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对于成绩,无论结果如何,现在已成定局。无需担心,也不需要焦虑。这感觉真好,至于自己能去哪里,到返校的时候,自有分晓。现在自己终于可以去九霄云外潇洒一下、做个白日梦了。
休整了两天,李淑琴就兑现她的诺言,带着夏立回到王昆家去看他。
公共汽车在村子路口停下,夏立先下车,回头等李淑琴下来后,一起往那座熟悉的红砖瓦顶的小房子走去。
这曾经是她“处心积虑”想要逃离的地方。此刻,时隔1年半,她又回来了。这里发生的事似乎就在昨天,那些她走过的路,那种从小萦绕在鼻子边的秸秆混着泥土的气息,又是这么的亲切。
他们走到村后的一排小平房的小路前,拐了进去。走到第二户人家,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锁只是挂着,没按上。
“这是夏立吧!夏立回来啦!”
“婶婶!我大大不在家?”
“你大大,我刚在村头看见他!你快跑去喊他。”
夏立拔腿就往村头的方向跑。
“大大!”
只叫了一声,王昆就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寻夏立。
“夏立,你这...回来了?”
“大大。我和...”
王昆已经看到了站在自己家路口的李淑琴。
夏立蓦地心酸,眼圈红了。她看见王昆的鬓角全都白了,后背也驼了起来。那个在他心里任性、坚挺的大大,不再年轻了。
夏立早已经把王昆的不良习性抛在脑后,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恨意,相反,她心里全是怜悯。
王昆一路无言。
夏立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可是他却不会表达,什么都没说。
走到李淑琴跟前,李淑琴和王昆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只是相互交换了眼神。
李淑琴今天特意穿了灰色对襟棉衫,一双棕色平底鞋,素面朝天;可是站在家徒四壁的王昆家,李淑琴像个外人。她本就是个外人,与这里的简陋格格不入。
“夏立刚刚参加完中考。还没出成绩。”
“好,好。”王昆语塞,却露出了对于读书的敬畏感。
“夏立这孩子惦记着你,这会子学也上完了,等过阵子宽裕了,她能帮衬着你!”
夏立有些不自在。她抬眼看着李淑琴。
李淑琴没有跟自己商量过,就这么替夏立做了决定。学上完了?帮衬他?
夏立没有心思继续听李淑琴和王昆的对话。
她烦闷地踱步,走向院子外面。
“夏立啊。你这是上城里儿去找你娘去了?你今年十几?挣钱了没?”隔壁的婶子见夏立跟着王昆进屋子里去了,还好奇地站在门口往屋子里张望。
“婶子,我回来看我大大。”夏立没有一一解释。
“你可算回来了。你走了,留了老王头子一个人,可怜的咧!有一次他也不知什么时候醉倒在你家的门槛子上,是我家男人叫人把他扶进家门去的,你说,这一天到晚没个照看的人在,真是不行嘞!”
大婶子带着着急的语气,压低声音自顾自地说着,眼睛时不时往屋子里瞟一眼:“听说,他又在外面赌,欠了好些个赌债...”
正说着,李淑琴从屋里走了出来,邻居婶子自觉地闭了嘴,一脸堆笑朝着李淑琴搭了个招呼。
李淑琴只是点点头,婶子见李淑琴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讪讪地回房去了。
“咱们走吧。”
“我进去...”
“那我在屋山头等你。”
夏立迈过门槛。看到王昆正蹲坐在小板凳上大口吸烟,大旱烟把夏立熏得使劲咳嗽了两声。
“大大,等我赚了钱,拿钱回来给你。”
王昆抬头,眼里竟有了些湿润。
“娃啊,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跟着你娘去城里儿,好好寻个好生意,大点了找个好婆家。”
这么多年来,这是王昆头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话。
夏立抬起胳膊,蹭了蹭眼。
“大大,你少喝酒,喝酒伤身子。”
“你娘呢,快跟她去吧。”王昆摆摆手,重新低下头大口吸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