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负罪感不断折磨着聂颂欢,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下巴尖尖,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大,只是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犹如一潭死水。
唐天浩威胁她联姻的时候,她心里甚至没有什么波澜。
她知道唐天浩的。
在聂家还没有没落的时候,唐家只是一个小家族,家里有钱但是年轻一辈全是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大小姐,整天混迹在各种声色场所。
而唐天浩是里面玩得最花的一个,男女不忌,甚至还是一个瘾君子。
聂颂欢是打心底鄙视他,每次他凑到她面前的时候没少给他甩脸子,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成了弱势的那一个。
唐天浩穿着一身粉色的西装施施然走到聂颂欢面前,吊着嗓子喊:“哟,让聂大小姐等我还真是不好意思。”
聂颂欢连眼皮都不抬,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咖啡勺子不停的搅拌着。
听到他的话,红唇轻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然知道不好意思,那就道歉吧。”
要不是他用聂政则的工作来威胁她,她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聂政则去不了大公司,一则是公司老板担心和贺知律交恶,二是聂政则再怎么说也是一手创建出聂氏王国的能人,他们自认没有能力聘请他。
兜兜转转,聂政则去了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只当他是一个中年失业的可怜人,领着五千的工资,做着牛马的工作。
即使这样,聂颂欢还是不敢冒险,聂政则投了一个月的简历,才找到现在的工作。
唐天浩目不转睛地盯着聂颂欢,她虽然穿着最普通的纯棉连衣裙,脚下踩的是一双说不出来品牌的的小白鞋。
但是她就仅仅是端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娶了她,一定很有面子。
听到聂颂欢的话他也没生气,贱兮兮地说:“我们之间还需要那么生分么。”
他眼睛一转,嘴角扬起,故作风流地说:“再说了,你现在不是破产了吗。”
他的语气平常的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丝毫也不觉得冒昧。
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挫挫聂颂欢的锐气,同时也提醒她,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聂颂欢神色不变,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不带感情地盯着他,“所以,你唐家也破产了,要来和我交流心得吗?”
唐天豪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你放心,我唐家好着呢!欢欢,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现在聂家败落,我也不嫌弃你,我可以不计前嫌,娶你为妻。”
他眼里满是得意,仿佛娶聂颂欢是他给她莫大的恩赐。
聂颂欢搅拌咖啡的动作终于停了,她冷淡地掀起眼皮,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含着轻蔑,“磕了?”
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唐天浩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但看到她无比艳丽的面容,还是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脏话,等把她搞回家,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他舔了舔唇,目光猥琐又下流地在聂颂欢身上流连,语气轻佻,“好好考虑一下,我唐家虽然称不上什么绝世豪门,但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娶你,现在还是够的。”
聂颂欢的脸冷了下来,轻嗤一声,嗓音清冷无情,“我有洁癖,你脏成这样,我看一眼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以后别再见了,我恶心地紧。”
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提起包就走。
唐天浩也不生气,目光黏在她摇曳生姿的身影上,摸了摸下巴。
美人,性格辣点也是情趣。
聂颂欢走出咖啡厅,天上烈日当空,阳光公平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但她却觉得如坠冰窟,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还没了。
接下来的日子,唐天浩总会以各种理由出现在聂颂欢面前。
刚开始还保持着一副伪君子的模样,但后来被拒绝多了,挂不住身上那层伪善的皮,露出了獠牙。
他钳住聂颂欢的手腕,把人狠狠地抵在车前,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目光奇异地盯着在大街上上演偶像剧戏码的两个人。
聂颂欢眉头紧蹙,狠狠挣扎下甩开了唐天豪,冷声说:“别碰我!”
唐天豪感觉周围的目光像是抽在他脸上的巴掌,脸上的神色变幻几许,狠声说:“聂颂欢,你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在这里和我拿什么乔。我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给脸不要脸。我现在要整你就好比踩死一只蚂蚁。”
聂颂欢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冷酷地说:“我就是落到尘埃里也看不上你。”
唐天浩盯着聂颂欢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聂颂欢回到家,掩下了自己眼里的疲惫才掏出钥匙开门。
他们一家三口在城中村租了个房子暂住,条件虽然和之前比虽然一个天天一个地,但是聂政则和梁青也是苦过来的,对现在的生活适应地很快。
一进门就看到聂政则和梁青正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奇怪。
看到聂颂欢回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梁青朝聂颂欢招了招手,“欢欢,过来,爸爸妈妈有话和你说。”
聂颂欢脚步一顿,心里出现不好的预感,她抿了抿唇,在梁青旁边坐下,轻声说:“怎么了,干嘛都那么严肃啊?”
梁青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怀里,语气轻柔地问:“欢欢,妈妈问你,你喜欢那个叫贺知律的吗?”
聂颂欢心头一颤,身体僵住,密密麻麻的疼痛再次袭了上来,她面色一白,知道她现在又被控制了。
“对啊,妈妈,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
梁青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闪过泪光,她知道的,她的女儿其实不喜欢那个叫贺知律的男孩子,每次谈到他的时候,女儿的目光总是空的。
她也知道她的欢欢宝贝这些年其实过得很辛苦,每天一个人躲着偷偷哭,夜里也睡不着觉,一个人默默地发呆。
她和聂政则都看在眼里,他们虽然心疼,但是也束手无策,他们没有用,根本帮不了女儿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消息他们是瞒不住的。
梁青眼里满是心疼,还是把抽屉里的红册子拿了出来,递给聂颂欢,轻声说:“欢欢,这是你姜阿姨送过来的帖子。”
“邀请我们去安安的订婚宴。”
……………………
聂颂欢盯着那张鲜红色的请帖没动,梁青担心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喊:“欢欢?”
聂颂欢眼睫颤了颤,慢慢抬手拿起接过那张请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打开。
指腹擦过磨砂质地的请帖,聂颂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是知道苏昱安和周舒月两个人都在海大的。
她想,那股力量操控她说出“海大”的时候,就知道苏昱安和周舒月大概率会扯上羁绊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刻意躲避有关于苏昱安的消息,就是在逃避,她不想听到苏昱安和周舒月怎么怎么样了的消息。
如果她一直不知道,她就不会痛苦。
但是,现在订婚请帖送到她手上,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心脏落到地上,原来这就是她一直想要逃避的答案吗?
梁青看到她眼神失去了焦距,眼里充满了心疼,“欢欢,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她看着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其实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走在一起。
但是造化弄人啊······
聂颂欢眨了眨干涩的眼,勉强凑出一个笑,“去啊,怎么能不去呢。”
在聂家败落的时候,苏家是唯一伸出援手的,但是聂政则但心把苏家拖下水,于是拒绝了。
苏昱安的订婚宴,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去的。
聂颂欢和她的父母出现在酒店的时候,周围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一瞬。
但是能被苏家邀请的都是各个领域的人才或是大鳄,每一个人都是老油条了。
很快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亲亲热热地和聂氏夫妇打招呼,只是语气中不复以往的尊崇,多了些随意和微妙的傲然。
聂政则面无异色,带着妻女一路走到苏淮礼和姜瑜所在的桌子。
苏淮礼和姜瑜看到他们,惊喜地站了起来。
姜瑜跑过来抱住梁青,眼眶微红,“我好想你啊!”
梁青也红了眼,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嘛呢,一大把年纪了。”
姜瑜悄悄抹掉眼泪说:“对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开开心心的。”
说完她地视线落到旁边的聂颂欢身上,看到她瘦削的下巴尖,满眼心疼,把她拉了过来,“欢欢怎么瘦了那么多啊?”
聂颂欢弯唇一笑,“姜姨,现在可都流行骨感美人。”
姜瑜摸了摸她的脸,不赞成地说:“瘦不是唯一的审美标准,身体健康最重要,不要可以减重知道吗?把身体搞坏了,你妈妈该多心疼啊。”
聂颂欢乖巧地颔首,“知道了。”
两家人叙完旧也不见苏昱安的身影,聂颂欢觉得气闷,打了个招呼就离了席。
聂颂欢站在金碧辉煌的礼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轻轻勾了一下唇,忽视四周各种打量的目光,寻了个角落喝起酒来。
她干嘛来这里自讨苦吃呢?
酒一杯杯喝下,她的脸慢慢变红,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
就在她再次举起酒杯的时候,手腕被扣住,她迟钝地掀起眼帘,看到了她朝思暮想,想见又不能相见的人。
她的喉咙像是被塞了一把沙砾,梗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呆呆地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相比于十七八岁的苏昱安,现在的他明显成熟了很多,眉眼轮廓更加的深邃立体。
聂颂欢却不觉得的陌生,在她的想象中,苏昱安就该是这样子的,年少时意气风发,青年时成熟稳重,中年时运筹帷幄,老年时慈祥睿智。
苏昱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为不佳,眉头紧蹙,“你怎么在这?”
聂颂欢视线稍瞥,看到周舒月脸上画着精致的面容,正心不在焉地盯着大门口。
她的气性忽然就上来了,忍不住刺了一句,“怎么,我不能来吗?”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她还有什么资格和他闹脾气呢?
苏昱安顿了顿,刚想说什么,聂颂欢忽然眼神一变,对着周舒月尖酸刻薄地说:“你在看什么?你在等谁?”
其实聂颂欢知道的,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在贺知律的公司门口蹲守,自然知道周舒月和贺知律已经又联系上了。
而周舒月频频向外张望,怕不是在等贺知律。
这算什么,耍苏昱安吗?
聂颂欢一想,也觉得怒火中烧,对自己这次被操控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抗争心理。
果然周舒月惊慌地抬起眼,看了一眼苏昱安,然后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说:“没有。”
聂颂欢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昱安直接打断,“你到底来做什么?”
聂颂欢声音哑了哑,最后脸色苍白地说:“我找你有事!”
两个人出了礼厅,来到旁边的花园露台,鲜红的玫瑰映入眼帘,聂颂欢的眼眶也慢慢变红。
她直勾勾地盯着,语气又轻又缓,“你已经决定和她订婚了吗?你应该知道她不喜欢你的。”
就凭她刚刚望眼欲穿的样子就知道周舒月喜欢的是贺知律。
苏昱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克制隐忍地说:“这重要吗?”
上了大学后,他才真正明白聂颂欢发烧那晚为什么会抱着他哭,为什么一次次把他推开,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发呆,为什么眼里慢慢失去了光彩。
因为他也经历了这些。
上了大学后,他逐渐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周舒月的舔狗,无怨无悔地付出,从不奢求回报,只要她看他一眼都觉得是莫大的恩赐。
他也曾反抗过,但除了蚀骨的疼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是最近,他大概摸清楚了,相比与他,周舒月和贺知律才是关键人物,他只是一个工具人。
他的作用就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垫脚石,那么他联合一下聂颂欢所做的事情,大概率是绊脚石了。
苏昱安看着聂颂欢,语气极轻,“都到这个时候了,能改变什么呢?”这次订婚宴不过是做给贺知律看的,就是为了刺激他。等抢亲环节结束了,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那样······他们都自由了。
聂颂欢心里一颤,攥紧了拳头,压下泛滥的情绪。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地望向那双她看过无数次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颤抖,“你喜欢她吗?”
苏昱安心神一震,被她眼里的悲伤和绝望狠狠定在原地,他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聂颂欢狼狈地垂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心里的悲恸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她轻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手腕被紧紧扣住,她身体一僵,蓦地被拉进了一个沉木味的怀抱里。
聂颂欢骤然眼睛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紧紧捏着苏昱安身上西装的布料,哽咽地说:“你在干嘛啊?你未婚妻还在里面。”
苏昱安一只手摁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圈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他嗓音沙哑低沉,“不喜欢周舒月,也没有未婚妻。”
他轻轻松了劲,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深不见底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尾,认真地说:“聂颂欢,从我情窦初开后,我妻子的人选就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聂颂欢被他的一席话弄得心尖发麻,又觉得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她哭着说:“骗子,你现在都要和周舒月订婚了。”
苏昱安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抚摸她酡红的脸,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的脸,低声说:“假的,都是假的,只有喜欢你是真的,想娶你回家也是真的。”
聂颂欢嘴巴下撇,眼泪连串地掉落,又撞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苏昱安也红了眼眶,他一下下抚着聂颂欢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轻声哄:“对不起,让你伤心了。等周舒月和贺知律在一起了,我们就自由了。”
聂颂欢惊愕地抬起眼,眼睫还挂着几滴泪,“你······”
苏昱安朝她笑了笑,轻声说:“嗯,现在我们是一样的,欢欢,我们都没病,病的是这个世界。”
“别害怕,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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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emmmm,貌似还有一点点没有写完,但也差不多了!
实在写不动了,要猝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