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跟着老人捡了一周的瓶子。
直到这天下午,突然开始下小雨,雨声渐大,两人放弃了捡瓶子,在屋檐下躲了两个小时的雨,可雨没停,两人走在雨中踩马路回家。
垃圾场就在村口,农家小院地面较低。
雨水将垃圾场的污水冲刷下来,流进了院子里,污水流了满院,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脏腥臭的味道,老人在屋里换雨衣,秦琅拿了一个小铁锹准备将门口垫高一些,让院子里的污水流出去。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失去了听觉后,感官上便只有视觉,而现在雨点落在身上,清凉舒爽,触觉的激发,让秦琅无比的开怀,连日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老人披了个破旧的雨布,一手拿着雨伞走出来想要帮忙,但是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门口,他挣扎了两下没起来,大声的呼喊着秦琅的小名:“男娃,男娃…”
可秦琅沉浸在这种感触中,搀着院子里的土,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听不到雨声,也听不到老人的呼救声。
十分钟后,秦琅转身,手里的铁锹落地,整个人冲向了老人,查探到老人已经晕过去后,秦琅匆忙跑进屋里,拿出老式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电话响了,但是对面的接线员询问病人症状,有没有突发状况,这些话,秦琅根本就听不到,他直到现在都不太清楚这个家的具体地址。
拾荒老人还在雨中昏迷,高龄老人摔一跤,严重点的,随时都可能会死,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
秦琅将伞打开放在老人的身上挡雨,跑出院子,奔向垃圾场,幸运的是那位收垃圾大叔在,他将手机递过去。
大叔不明所以,秦琅满脸着急,声音沙哑:“救命,爷爷晕倒了”
大叔也不敢耽搁,当场和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清了地址,救护车将老人带走,秦琅在车里看着医护急救,回想起今天的一切,他的手慢慢颤抖,从未有过一股无能为力的沮丧感。
以前他总觉得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勤奋,自律,才智去做到任何想要做到的事情,可现在他连最简单的和别人沟通都做不到。
救护车到达医院,爷爷被送进了急救室。
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医护人员让他去办理入院手续,他盯着白衣护士的嘴,看着她的唇瓣快速蠕动,秦琅叹气,嗓音沙哑:“你好,我听不见,方便写下来吗?”
那位医护愣了一下,随后在纸上写道:“病人还有其他家属吗?”
秦琅摇头:“没有,就我一个孙子”
救护车来后,秦琅将老人藏起来的铁盒子揣身上带来了。
铁盒子里装着零零散散的一毛,五角,一元,五块,最大面值的就是二十块,下方放着一个用皮筋扎起来的方便面袋子,里面是户口本,身份证,和一个存折。
或许是见秦琅可怜,那位医护自己拿了老人的身份证去办了住院手续。
急救后,一个中年大夫身后跟着一群实习大夫,他们一言一语的说着医学的术语,秦琅很想知道爷爷究竟怎么了,但这群人你说完我说,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秦琅听不到声音,只好盯着他们的嘴唇,尝试着对唇语,他的眼神忙着去扫描这些大夫中那个人说话了,以至于病房里的病人,包括医生和实习医生对他的第一感觉,这个孩子痴呆,估计是脑袋不太正常。
等了十分钟,爷爷醒了过来,一旁的医生给爷爷说着他的病情,爷爷脸上的笑容消失,等到医生走后,爷爷小心的掀开被子,下床就要回家。
秦琅挡在他面前:“不回,治病”
爷爷第一次听到男娃说话,脸上满是惊喜,弯下腰语重心长道:“男娃,爷爷没病,就是累的,回家躺两天就好,医院花销大,爷爷攒的钱还要给男娃看耳朵,将来供男娃读书,上大学,不能霍霍了”
老人的语速慢,秦琅按照嘴型,结合他的表情,大概明白了爷爷的意思,秦琅皱眉,死活拉着不让他走。
直到护士过来输液,老人才无奈躺回病床。
不多时,看病的医生过来查房,他和爷爷说着病情,还让老爷子安心住医院里养病。
中年医生大概看出了秦琅有问题,伸出手摸了摸秦琅的头:“老爷子,我带着孩子去医院的耳科看看,你放心,不要钱”
爷爷本来打算今天输液后,就出院,没想到能给男娃看耳朵,当下就同意了,对着医生千恩万谢的。
耳科里,医生用仪器给秦琅做了听力测试,最后诊断出先天性耳聋,不过残疾人可以申请免费的助听器。
爷爷生怕助听器排不上,便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天天守在医生那里询问助听器申请的怎么样。
爷爷住院,每天的医药花费不低,秦琅打开存折,里面有爷爷这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六万块钱。
那位医生人好,面对爷爷很有耐心的劝说他接受治疗。
秦琅每晚都在医院陪床看护,他每天早上回去医院里的垃圾桶捡瓶子,拿回家卖钱,但是这些钱连每天的吃饭都不够。
必须得另辟蹊径,秦琅在垃圾场找到了一些泡沫箱子,去了菜市场买了几包蔬菜种子,又买了黄豆和花生。
回家后,将蔬菜种子种在泡沫箱子里,有将黄豆和花生泡发催芽。
秦琅将废弃的推车修好,然后将黄豆芽和花生芽推到菜市场口,进行低价售卖。
虽然赚的钱不多,但是比捡瓶子的收益好。
爷爷的钱用来支付医药费,卖豆芽的钱用来支撑生活。
爷爷最开始闹着要出院,但是摔了那一觉,引起了并发症,以前受了太多罪,现在老了,身体潜藏的毛病一个又一个爆发出来,现在双腿麻木的不能动弹。
爷爷拿出唯一的那张全家福照片给男娃看,也喜欢给秦琅讲以前的故事。
秦琅每次都乖乖听着,他很想知道爷爷和他妻儿的故事,但他即便听过了无数遍,依旧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