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有人从北边逃过来，男女老少，一个个惊魂落魄，衣衫不整。
听这些人说，车队住了3天的那个集镇，已被大水冲毁；昨晚吃饭的那个集镇，也被冲走了半条街，很多人还没睡醒就被洪水卷走了。
那些车夫，听到消息后脸色都变了，只是凡三还小，不知道害怕。
中午，吃过饭后，车队继续向南。
当时，只知道水库溃坝，冲走不少人，灾难到底有多重，都只是口耳相传。
车队回到雩娄，已是半个月后。
家里人早就知道北方发大水了，而且正是车队送货的地方，但就是联系不上。
凡学梅跑到村里，哭着让村干部拨打长途电话。
可是，他们不知道打给谁，勉强打通西平那边电话，也都是回答“不知道！”
5岁那年夏天过后，刘月英再也不允许凡三随父亲出远门。
次年秋天，他就开始上学，从此，对蔡州的认识，就只能来自课堂与书本。
蔡州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中州许多地方一样，这里的辉煌，似乎都属于古代，与当代没有太大关系。
盘古创世纪也好，轩辕皇帝的妻子嫘祖也罢，总之，都属于远古的辉煌。
这里，真正在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大人物，自然是秦朝名相李斯。
《史记·李斯列传》称，李斯年少时为郡中小吏，负责清点粮库等杂务。
一日，李斯见粮库中的老鼠丝毫不怕人，当着人的面大摇大摆地吃粮食，完全不像在厕所里生存的老鼠那样胆小。
对此，他不禁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于是，这个上蔡小吏，毅然走出蔡州，游学齐鲁，入秦为相。
通过自己的努力，李斯终于跳出了“厕所”，进入粮仓，吃上了官粮。而且，他最终位极人臣，辅助秦始皇统一天下。
秦始皇死后，李斯做了一生最糟糕的选择，与赵高为伍，不仅葬送了大秦王朝，也将李家送入地狱。
被腰斩前，李斯与儿子抱头痛哭：“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可惜，人生不是演戏，不可以重来。
李斯与许多西入函谷关的文人志士一样，成就很大，下场很惨。
小时候，凡三读到这些事，都以为发生在遥远的天边。
上了光州师范后，他才知道：这个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封建历史的大人物，竟然就出生并成长在距离雩娄200多里的上蔡。
上初中时，凡三学了一篇文言文：《李愬雪夜入蔡州》。
那时，凡三觉得那是发生在遥远边疆，根本没想到蔡州就近在咫尺，即使课文里这样注释，他还是觉得远在天边。
山不转水转。
谁也没料到，遭遇那场暴雨溃坝30年后，凡三会带着使命，再下蔡州。
在中州调研过程中，凡三发现，蔡州的悦泉啤酒，出售意愿最强烈。
这个市里领导班子刚刚换届，自然想干一番事业，只是苦于手头没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比如悦泉啤酒，号称年产15万吨，实际产量仅10万吨。当地政府早就想引资扩产，但又不想放弃控制权，安插自己人。
这种情况下，没有哪家机构愿意出来当雷锋，将大把投资交给别人管。这家啤酒厂改制扩产，也因此成了水中捞月。
中州这里，与沿海地区不一样，即使到了21世纪，依然很保守。
当初，凡三之所以敢投下邳老酒，是因为苏省市场经济气氛浓厚，老百姓认可股份制改造。
与此同时，马雨柏等一批精英，看准了改制带来的巨大财富机会，有信心把酒厂做好，因此，上下一心，多方努力，苏省一批白酒厂成功改制。
中州这边，资源少，人口多，行政事业单位始终是铁饭碗，国企要么整体卖掉，要么就原封不动，一般性投资参股，等于往里面白扔钱。
当地新任一把手方波，之前给省里老大当大秘，这次放出来独当一面，自然想有所作为，于是，悦泉啤酒出售就成了一个重要选项。
不过，这位方书记也不是一卖了之，首要目的还是将悦泉啤酒扩产升级，并以这个酒厂为诱饵，给市里带来更多项目。
这个方老大的想法，凡三上次过来调查时就有所了解：领导有想法，不是坏事，只要不违法，投其所好就是了。
怕的是领导什么都不想，就像义阳的这届领导班子，随时随地准备退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你就没辙了。
所以，凡三之前才评估，义阳的雪维啤酒，2年内恐怕难以被收购。2年后，市领导班子换届了才有希望。
悦泉啤酒的出售底价大致在3000万左右，表面上是场地、设备为主的硬件。
事实上，飞雪看中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其渠道、市场份额以及熟练工人。
当然，当地支持也属于溢价因素，但并不代表离开他们，收购后就运转不了。
飞雪急于拿下悦泉啤酒，关键是要打出时间差，比其他竞争对手多2年时间经略中原，这样，即使多花个几百万也值得。
针对方波这种得陇望蜀的心理，凡三此前与肖如海和飞雪主要领导都谈过，他们都没有敢轻易点头。
毕竟，对方期待的配套项目，不管是什么水、电、气，哪一样都不属于飞雪经营范围，他们不想找麻烦，宁愿多出几百万省心。
凡三也想省心，可是，方老大不管这些，不论是谁过去，不配套个项目，就别想拿走这个啤酒厂。
对方在乎的是政绩，即使你多给个三两百万，人家也不在乎。
这次过来，到蔡州宾馆住下后，凡三就约了方波的秘书严肃吃饭，摸摸对方底牌，了解到方老大的心思如旧。
严秘书还透露，青啤、燕京已派人过来接洽，出价不比飞雪低。
吃完饭，送走严肃，凡三打车绕着蔡州市区转了一圈，发现晚上竟然有不止一个地方黑灯瞎火。
一打听，原来是当地电厂发电能力不足，居民小区经常停电，像悦泉啤酒这种税费大户，才能保证常年24小时供应。
这个发现让凡三兴奋不已，此前，他也想过，鼓动润之电力在当地配套建设一个电站，但心中一直没有底。
这次绕城一圈，他心里有了底气，便鼓起勇气，直接拨通了润之集团总裁李伟的电话。
这还是离开总部后，凡三第一次给集团老大打电话。
李伟刚从外应酬回来，见是凡三的电话，就接了起来：“小凡，走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有，怎么这时候想起我了？”
“老板，您日理万机，咱不是懒，是怕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嘛！”
凡三不露声色地拍了一下马屁。
李伟一听，又好笑又好气：“你还真说对了，我一会儿还要开会，有事就赶紧说，别在这瞎扯淡！”
凡三赶紧汇报了收购悦泉啤酒的事，谈到对方配套投资的要求，希望集团能派人过来考察，看看能否同步收购扩建当地电厂。
“老板，集团如果在这里扩建电厂，飞雪收购悦泉啤酒，起码能节省300万，润之电力也有了新的增长点。”
凡三那点小心思，李伟一听就知道。不过，这小子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润之电力是时候去中原布局了。
“你先别承诺人家，集团讨论一下，这两天给你消息。”
李伟说完，就挂了电话。
凡三一听有门，立即吩咐随行人员，根据配套建设一家中大型电厂的设想，马上准备一套对悦泉啤酒收购的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