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山上,拒霜宗已经将这荒凉的山上修建了许多楼阁厅殿,都是为了不同的用途,紫云殿是平时训练新弟子用,天音阁是负责整个拒霜宗人事的所在,探月楼则是宿舍,而今天佘溪来到的则是日常训练的修罗场。
看起来干干巴巴的李管事在一众新弟子面前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佘溪相比前一天很明显有些不同,因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在这拒霜宗唯一的亲人被李管事抓走了,所以她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加上前一天紫云殿刘管事的遭遇,佘溪心中对李管事的厌恶已然达到了顶点。
今天是初入拒霜宗弟子的试手练,每个弟子手中都发放一根铁棍,佘溪掂了掂手中的铁棍,颇有些分量。
“你们手里的棍子不是耍耍的。”李管事看着这些年轻的新人。“你们面前的人,就是你们在拒霜宗的敌人,打倒她才说明你有资格站在这里。”“今天不许使用灵力,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许。”
“是…”
在见识过李管事的强硬手段之后大家也逐渐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或许不如她们来时想象得那么美好,但是听从命令,一路向上就总能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佘溪对面站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她本想友善地先打个招呼,但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反倒只是冷冷地盯着佘溪。
真是个怪人。
佘溪心里嘟囔着,从来没有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友好的人。
对面的女孩像是看穿了佘溪的想法:“喂,你没听到吗?打倒面前的人才配站在这里。”
李管事一声令下,面前的一众新弟子立刻乱成了一锅粥,铁棍碰撞在一起发出嘈杂的声音,不多时就传出了阵阵惨叫和啼哭。
佘溪以前倒也接触过棍棒,所以和面前的女孩打起来也不至于一来就落了下风。
铁棍在佘溪手中舞动着向女孩发动攻击,而女孩也同样不甘示弱,以身体为圆心,硬生生用铁棍划出了一个个凌厉的圆圈,将佘溪的攻击尽数弹开,这碰撞的力道之大,佘溪甚至险些握不住手中震动的铁棍。
邦邦几声,佘溪勉强挡住了女孩的攻击,但是时间越长就越力不从心,铁棍本身的重量也让佘溪的双手有些酸软。见到佘溪露怯,女孩一个跃身,将铁棍把在手中朝着佘溪的天灵盖一棍猛打下来,在空中发出恐怖的破风声,纵使没有参杂一丝的灵力,但是这力道加上铁棍本身的重量要是直接砸在身上,那断几根骨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佘溪咬咬牙,将铁棍横起用力举过头顶。
两根铁棍又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碰撞之间竟砸出几点火花!
巨大的声响让其他人都不得不注意到两人的打斗,不少已经落败的人连忙跪趴着离开这片战场,选择躲到一旁去围观这场精彩的对决。
砰!
这一下让佘溪手掌的酸麻加剧,照着以往的性子,她恐怕已经撂下棍子走人了,但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是一定要赢。
女孩攻势不减,铁棍收回去,随机又是几个凶狠的突刺,在佘溪手中如千斤的铁棍到了面前这个女孩手中却异常灵活。
佘溪撑着铁棍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开这碰不得的突刺。女孩冷笑一声继续提棍赶来,不容得佘溪有一丝一毫的歇息,女孩握着铁棍朝佘溪的下三路连刺几下,佘溪则左右扫动铁棍给她打偏,铁棍碰到修罗场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连串的攻击让对面的女孩也消耗了极大的气力,佘溪反倒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佘溪紧紧把铁棍握在手中,也朝着女孩的腰间横扫过气,女孩下意识想要下腰躲闪,但是动作却慢了一步,腰间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女孩发出一声闷哼。
但是佘溪的力气实在太小,这一下女孩很明显还能受得了,她甚至还能带着蔑视的眼神盯着佘溪。
这不禁让佘溪有些头皮发麻:这女孩岁数不大,可着实是个狠角色。
佘溪深了一口气,擦了擦早已经湿漉漉的头发。
受制于气力的限制,两人都不敢率先出手,警惕地互相打量着,脚下变换着步伐,双手握住铁棍后端,尽可能地将对方的武器再离得远一些,减少被一招击中的风险。
“你完了!”
像是突然发现了佘溪步伐中的要害,女孩率先出手,手握后端,将大半铁棍送出,佘溪等的就是这一下,同样伸出铁棍,两人都只握住铁棍极小的后端,用力转动着,铁棍在空中宛如一条游龙,但是待而不击,佘溪往后撤着,两条游龙也在空中缠绕着,发出呼呼的破风声。突然佘溪猛地一个横撇,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铁棍竟直接被弹飞了出去,佘溪抓紧机会,用铁棍抵住女孩的脖子,逼得女孩连连后退,形势终于发生了转变,但是两人现在都没剩下多少气力。
眼看退无可退,女孩的眼神中却再次迸发出凶狠的杀气,她不再退避,反倒是直接上前,佘溪连忙挥动手中的铁棍朝着她上半身扫去,女孩被打得闷哼不断,嘴角直流鲜血,但是眼神中散发的执着却让佘溪心生了些善念。
“我说,没必要吧。”
佘溪压低了声音对女孩说着。
女孩没有理她,反倒是趁着佘溪说话的间隙,一把也抓住了佘溪握着的铁棍,两人争抢起来,女孩像一头饿急了的猛兽,虽然受了伤,但是却不知道哪里来如此大的蛮力,佘溪争抢不过,索性借着女孩的力气又推了一把,女孩手中脱力,铁棍摔落在几步之外,砸到地上发出响声,在这修罗场发出回声。大多数弟子已经结束了战斗,都注视着现在场上佘溪和女孩。
“疯子!”
佘溪叫嚷了一句。
女孩和佘溪手中同样空无一物,但是她并不打算停下来,她嘶吼着上前,伸出拳头就往佘溪身上招呼,佘溪先是被这攻势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也终于被彻底惹怒了。
“还要打是吧!”
佘溪也吼叫起来,她不懂拳脚的路数,但是至少知道拳头是可以往人身上打的。
女孩很明显也不会拳脚,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女孩扯住佘溪的头发用力拉扯,佘溪发出一阵尖叫,也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女孩的头发,两人面红耳赤地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厮打,衣物也被撕扯成了破布片,两人的叫声像黑云一般在修罗场内回荡着。围观的人有些惊恐,有些兴奋,而李管事那张老脸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懂。
“啊啊啊啊!”
女孩像发了疯一般用尽力气朝佘溪身上砸去,佘溪终于不再是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内心深处的野性被眼前这个小女孩子彻底激发,她将身体的每一处都作为武器:手肘,膝盖,拳头,指甲,甚至牙齿。
佘溪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幕幕画面:佘器,佘凌子,刘管事,佘临兵。这些人快速出现在佘溪头脑中,又像突然被水中的漩涡迅速吸到无尽的深渊中,恍惚之间,面前的女孩也出现在脑海中,佘溪只觉得浑身轻飘飘,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酸痛和疼痛不存在了,只知道机械地砸着。
女孩身上一道道波浪,那是佘溪的抓痕、一朵朵莲花,那是佘溪的牙印、一团团乌青,那是佘溪的拳头。佘溪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已经乱到无以复加,像一团蓬松的鸟巢,衣服从长款变成短款,汗水和泪水,血水混合着,脸上青一团紫一团,褐红色的血迹沾染上了衣物。
随着佘溪最后一拳头从女孩身上拿开,女孩已经机械地在地上抽搐,似乎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佘溪从女孩身上滚下来躺在地上,躺在女孩旁边,她歪头看向那个女孩,她小臂上的云纹像是象征着某种身份,但是修罗场明晃晃又模糊不清的烛火让她想要疲惫地睡去。
“好!”
李管事僵硬地地带头鼓掌,修罗场这么多年的新弟子进宗试炼,难得有如此精彩的对战。
几个女人把躺在地上的佘溪扶起来,那女孩却无人问津,很明显这一场战斗已然分了胜负,而她们只会围绕着胜者。
“你们都应该看看,这就是我拒霜宗弟子应有的风采。”
李管事差人把不省人事的佘溪扶到椅子上躺坐。
“她叫佘溪,她的姐姐因为杀了李管事被我抓了,但是她今天在这修罗场,依然能打出这么精彩的场面。”
“你们都应该学学她,进了拒霜宗,就得以宗门为重,不管你家中如何,你的至亲血肉如何,都应该与她们一刀两断,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拒霜宗弟子!”
又是两个壮硕的女人端着参汤上来,她们正准备给虚弱的佘溪喂进参汤,李管事却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她挽起宽大的袖子接过参汤,佘溪不经意见瞟到了一个熟悉的纹路。
李管事蹲在佘溪身旁仔细给佘溪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在这拒霜宗,只要你是全心全意为宗门,那你们的前程根本不用担心,宗门求贤若渴,绝对不会浪费每一位人才。”
她一边把盛满参汤的勺子喂进佘溪的口中,一边继续向众人宣讲着。
“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家中无权无势,所以你们不得不来拒霜宗讨个生活,但是我告诉你们,拒霜宗不会收容垃圾,我们要的都是精锐。”“如果你们不是精锐,拒霜宗也愿意给你们机会,但是你们必须要学会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逆天改命就在这一次,想不想万人之上,就看你们自己了。”
“这次是初试,让你们都对自己在拒霜宗的水平有个底,过一段时间会有第二次试炼,到时候如果没有通过试炼的,统统送到炼丹房去。”
李管事接着说,碗里的参汤已经见底,她又吩咐壮硕女人打去了。
路边的夕阳特别好看,如果要说画画,恐怕天下间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颜料。
秦牧坐在驴车边上,两条腿垂吊着,驴车摇摇晃晃让人睡意浓烈。
他转头问紫姑:“还有几天路程?”
紫姑低着头玩弄自己的鞋子头也不抬:“六七天肯定是要的。”
秦牧又问钟发:“大叔,我们不能快一点吗?”
钟发也不回头,他拍拍驴的屁股:“少爷问你话呢!”
秦牧躺倒下来,躺在正在打坐的阿炳屁股边,驴车走在土路上摇晃着,木头做的车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钟发的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描了边,紫姑仍在玩她的鞋子,迎面吹来夏天的风仍有些燥热,驴车和众人的影子在路上被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