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凌子及一众人群惊愕于这个少年说出来的话,秦家户更是当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看着他出神。
或许在秦牧看来,自己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有大伯秦家户庇护,但是众怒难犯,奢悦镇自来也是强者不少,再来几个秦家户估计也是不能永远庇护他,秦牧心中想起那本瓦片大小的武学,没想到这竟是秦家险些覆灭的导火索。
他看向秦家户,却愕然发现秦家户所持宝剑的样式好生熟悉:又是一只凶猛的睚眦,同样的錾刻卷草纹在平日精心保养下异常精美,秦牧觉得好生熟悉,脑海中闪过四面山上的那柄深入巨石的黑色铁剑,猛然又回想起四面山上那不知名的残缺骸骨…
“大伯…”
秦牧只刚刚叫住秦家户,泪水就瞬间充满眼眶:“你这剑…我爹是不是也有一把…”
秦家户有些诧异地看看手中的剑,也不知道为何秦牧在这时候问这种问题,他不理睬那僧袍大汉,向秦牧道:“这剑乃是当年秦家族长秦岩将族剑融了,一分为二赠予我与你父亲,我这把是獬豸剑,他那把是睚眦剑,一柄主持正义,一柄除暴安良,想来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秦牧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脑海中又满是他未曾谋面的父亲…当时在四面山上看到那骸骨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但是也未曾想到那竟真是秦万开!他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上,仿佛霎那间山川变色,天地撼动,他闭上眼睛泪水也闭不住涌出,只觉得体内的肠肚都痛苦地收缩在一起,无声的哭泣,他往四面山方向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
众人见状都疑惑了,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只见秦牧又对着秦家户磕了三个头,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和短刀。大庭广众下,秦家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秦牧到底想要干什么,只知道未来的压力可能是整个秦家都承受不了的,只希望他自己心里能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众人与那僧袍大汉也都彻底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佘凌子也来不及说话,就看到秦牧偏偏倒倒地离开了奢悦镇。正是那:佘秦两家难,江湖险恶多。乾坤浊气重,两仪尘气染。恐众口铄金,惧积毁销骨。其父与其子,皆陷落计中,鲜有赤诚又多磨难,漫天谰言难挡人中意。
话说秦牧独自一人往南而行,正是往四面山去,心中仍是念着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见过,谁能想到只一面却是在那般场景下,实在是引人感叹。正行至奢悦镇南边保定桥,听得背后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佘凌子,佘凌子白跑一趟秦家除了惹上一身骚也就没有了其他的收获,想着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也不好给佘溪交代,索性就跟着秦牧出了奢悦镇。
“秦牧!你就这样走了,佘溪怎么办?你知道她刚刚没了父亲…”
佘凌子的质问让秦牧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啊,佘溪的父亲尸骨未寒,她现在也确实是需要人陪着,但是自己若是去到佘家,又难保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佘家带来麻烦…
秦牧抽出自己的短刀,这把陪伴自己数年的短刀,他还是有些不舍地抚摸着刀背上的胜纹,然后将短刀递到佘凌子手中。
“这把短刀是我志学之年时所获,如今已经伴我五年,你可以将这短刀带回给溪妹妹,我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去了佘家,恐怕佘家堡也没有安生日子过…”
佘凌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至于吧。”
显然佘凌子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是对于秦牧来说,连秦府都被有心人付之一炬,而且嫌疑人还又可能是家贼,这已经不只是要口诛笔伐了,而是想要了秦牧甚至整个秦家上下的性命。自己若是去了佘家,那秦府的今天可能就是佘家堡的明天。
秦牧长叹一口气:“我现在离开奢悦镇有三个原因,其一是我怀疑秦家有家贼,我独自一人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其二现在整个奢悦镇的人都把我和秦家盯着,我也没办法自证清白;其三…”说到这里,秦牧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父亲的埋骨之地,他闭着眼睛将眼泪锁住,一边深呼吸道:“我还有一点私事去办…”
“但是你放心,我所到之处,一定给溪妹妹寄信去,你帮我把这短刀带回去,也能让溪妹妹明白我的心意…”
秦牧补充道。
初升的太阳此刻刚好照射到秦牧的脸上,衬出几分英气和坚毅,保定桥上微风拂过,吹动他的长发和衣角,但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来自心底的阳光。
佘凌子抿抿嘴,又看看秦牧脸上难得的坚毅好像也确实没了办法,只得收下短刀回了佘家堡。
秦牧在桥上看着佘凌子离去的背影,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溪妹…不要怪我…等着我…”他却又毅然转过身,继续朝南面行去,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便再也不是那个秦家阔少,或许一颗种子已经在他心中悄然埋下,之后做的、遇的一切都将会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直至那颗种子成长为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燃烧成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
青英会举办之时,有众多修行者,有裁决会众长老,灵气冲天,不少异兽与凶手不得已都需要避其锋芒,但是青英会现在已经结束,修行者离去,裁决会散去,四面山再度被各种异兽所掌控,秦牧又将防身的短剑赠予了佘溪,如今再度来到四面山,就更加小心了。刚到山脚下秦牧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此一去,必然凶险重重啊…”
秦牧再访四面山,望着绵延迭起的山峦口中喃喃道。
但是想起秦万开的遗骸仍孤坐山上,秦牧心中就又坚定了:就算是豺狼虎豹相随,千难万险相阻。心中有执念,这四面山,再上一次又如何!
秦牧握紧拳头,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他散去了大部分灵力,只是用极少的灵力将双脚覆盖,以求移动时有更小声响。密林中仍像之前一般死寂,任外间已是烈日炎炎,密林间却仍只有极少几束阳光穿破树冠之间的缝隙射进来,一束光笔直地照射在地上。
秦牧蹑手蹑脚地行于其间,生怕惊动了这里的生灵,林中时不时有窸窣声传来,秦牧警惕地竖起耳朵仔细听这响动,神经紧绷让他的汗珠也纷纷掉落下来。
野草仍旧齐膝高,当秦牧的汗珠再一次顺着脸庞滴落时,秦牧脚边的野草竟突然摇动起来,秦牧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一个翻身到旁边,借着野草蹲下警惕地看着那是个什么响动。
“簌簌…”
只见那也草一阵晃动,随即秦牧也觉得一阵晃动,这才发现连脚下的土地竟也摇动起来,秦牧大惊,将身子伏得更低,双手紧紧抓住野草根部,可谁知秦牧却突然感觉到身体极速上升,只觉得四周的景物竟都向下降去,待反应过来秦牧才发现不是四周向下,而是自己向上升了,他脚下竟是一只巨旋龟。
秦牧放眼望去,这旋龟龟壳竟有三丈长,两丈余宽,原来自己刚刚竟是在龟壳上躲避!秦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旋龟倒算是这四面山上为数不多的性情温和的异兽,而这只旋龟背上已经长满野草,以至于秦牧初到时竟未发现这是龟背,还以为这是一块空地!秦牧坐倒下来,旋龟向前一步,秦牧就如同筛中的豆子一般跟着颠簸起来。秦牧正准备跟着这旋龟搭一段顺风车,但是却突然听到天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秦牧透过树冠中的缝隙又看到了一只翱翔的石鸟,想来应该是这石鸟发现了旋龟,想将其捕食,但是林密叶厚,石鸟也奈何不得,盘旋几圈后只得悻悻离去。秦牧见状,旋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然而还未待秦牧高兴,旋龟右首密林处突然冲出一只异兽,细看去:如牛般大小,头又似猛虎,背脊一对翼,四足有利爪,黑纹覆其身,口中嗥嚎惹人惧。那正是凶兽之一:穷奇。
原来穷奇在嗅觉极敏锐,在密林中嗅到秦牧的味道,当即挥动背脊上的翅膀径直奔着秦牧飞来,秦牧躲闪不及,被穷奇一个猛扑从旋龟背上冲到茂盛的野草上,秦牧挣扎着翻爬起来,才觉胸口一热,发现胸口竟出现整整齐齐八条痕!旋龟也受了惊吓,庞大的身躯猛地打了个转,险些将跌落其身旁的秦牧踩成肉酱,旋龟向后跑去,虽说旋龟性情温和,但是体型却非常庞大,如同个小山丘一般就是擦着也伤,更别提猛冲过来,那凶兽穷奇也一下子慌了神,背脊双翼快速扑打,慌乱间,秦牧竟看到那双翼散发出紫色的灵力波动!眼见穷奇四脚拼命蹬着这才躲过了旋龟的冲击,旋龟捡了空处跑去了。轰轰烈烈之后,这片密林下就只剩下秦牧和那只穷奇两相对,死寂的空气中充满肃杀,除了穷奇的呼噜声之外只有秦牧如击鼓般的心跳,秦牧不再隐藏自身的灵力,撤去屏蔽,他的灵力最近一直在稳步提升,几乎有冲击开道期的迹象,所以即使是穷奇,在面对秦牧这种对手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而秦牧也发现这只穷奇已然如同那日的螯蛛王一般通了灵根,就更加严阵以待。
凶兽终究是凶兽,眼见秦牧脚下踩空一个趔趄,穷奇立马挥动翅膀,张开猛虎般的血口亮出利爪扑了上去,秦牧刚刚站稳脚跟,眼见穷奇扑来,秦牧不得已一拳轰出,一团云雾大小的火焰腾空爆出,穷奇张开大口,灵力一转动,竟将那升腾的火焰一口吞下,眼见穷奇毫发无伤,秦牧瞳孔猛地放大:“这回可麻烦了…”无助间,秦牧又见脚下只有粗木棍一支,他连忙拾起,脑中又浮现起迅蝰剑法…
佘家堡中,佘临兵派遣十二路密谈,密探出去又回来一批,护卫巡视更加频繁,一众佘家后生正在衡生门外修行,正是盔明甲亮明晃晃,刀快剑利亮堂堂,将旗号旗迎风展,人鸣马嘶气轩昂。他独自一人登上佘家烽火台,佘城从台下登上来耳语几句,俱是关于赵心灵踪迹的线索,有说赵心灵往北去了,有说赵心灵往兰旗谷去了,甚至还有赵心灵畏罪自杀的说法,然而线索这么多反而意味着没有一点进展。佘临兵闻言,眼神微眯望向远处的清名殿,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发觉的笑:“至公会果然名不虚传…”
佘城拱手行礼道:“堡主千秋万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