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秦家老爷——秦家户。他见这冲天大火,料定有大敌当前,便取出了尘封多年的宝剑。他神情凝重,将救火的人和围观的人快速扫视一圈,随即身形闪动,往秦牧的遣云轩方向奔去,遣云轩此刻也是滔天火海,这里曾是秦万开的院子,他刚愎自用却钟爱种树,院子里种满了桃树、玉兰、芙蓉树、梅花,这样春夏秋冬四季都总有花开,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树苗也早已长成大树,开得茂盛些甚至还会主动差下人修剪。可是这些树在今天却成为了这滔天大火的帮凶。远远地、秦家户只见到一座火山,只能凭借大概的方向辨识出来这里是遣云轩,热烈的气浪甚至逼迫的秦家户不得不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口鼻,纵使灵力傍身,这大火也将他烫得受不了,他焦急地大声朝火海中呼喊秦牧的名字,但是滔天的大火将他的声音尽数掩盖,远看去,只见到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在火海前挥手。秦家的其他人尽皆不抵这火势,纷纷退到外面,想等待火势降去,偌大的秦家,此刻竟只有秦家户一人直面火海。
秦家户催动灵力,试图控制这冲天的麒麟火,只见他双手在空中快速翻转结印,蓬松的胡子被热浪冲得颤抖,他双眼死盯着面前的火海,双手猛地向前推进,那火海当中霎时间像是也被插入了一双无形的大手,眼见火势不再燃烧得那么凶猛,随着秦家户双手奋力向两边张开,两团火红灵力也随之显露出来,那火海中竟也被硬生生辟开了一条生路。
一阵响声传来,随着遣云轩的白墙倒塌,粗壮的房梁也失去支撑砸下来,除了恐怖的热气之外,遣云轩中再无半分生气,秦家户见状心中更加焦急,手中力度增大,他的双臂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做对抗一般,凭空向两边撑开,这也让他汗流浃背,双臂剧烈抖动着。
突然只听得那火焰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音,秦家户猛地抬头,眼神死死盯住发出声响的地方,那眼神三分有忧心又七分霸气。
一阵后,火海中突然又传来“哐当”一声,随着秦家户瞳孔逐渐放大,那火海中竟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影来,不用多说,正是秦牧。秦牧的眉毛被火燎得短又粗,整个人倒是看起来粗旷了些,细看去他手上又捉着一只青铜樽,正是那日里在小贩处所买,这青铜樽果真如小贩所说一般,不仅禁得住火烧,更能吸收一部分外部能量。青铜樽嗡嗡作响,正如那日遇到三毛贼一般,强盛的火势遇到青铜樽散发的淡白色光芒尽皆被吸入,加上秦家户为他开辟了一条生路,这才死里逃生。
“老幺!快出来!”
秦家户双手愈加奋力抵住虚空大声喊道,手中灵力闪耀,热浪依旧猛烈,若是换了常人怕早已原地火化了。秦牧偏偏倒倒地走出来,那红猿今日也算是出了力,使一圈淡淡的金光将其周身护住。秦家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踏着火舌到大门处稳稳落地,秦家户望着被滔天火海吞噬的秦家,脸上也露出悲愤的神色。
“大伯…”
秦牧稍清醒了些,他望着猛烈的火舌将高大的秦府吞没,再看向一旁的秦家户,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众所周知,麒麟火一旦遇光就会爆燃,且凡水不能灭,需天上的无根之水方可浇熄,但是眼下遇不到如此良机,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秦家数十年的基业,收藏的法器,灵珠,异兽皮毛尽皆毁于一旦。秦家的火整整燃了一上午也没有烧尽,秦家人也都就只能眼巴巴在旁边望着,人群中反倒是有人认出了秦牧。
“咦,这么多天没现身,秦少爷恐怕已经将武学练至大成了吧!”
“秦少爷武学练得走火入魔了!哈哈!”
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躲在人群中叫嚷道,引得一阵哄笑。
秦牧没有理他,却心知是有人用偷盗武学的罪名来冤枉他。
“秦少爷可没空理你,忙着心疼他之前偷的东西呢!”
人群中一阵骚乱,各种话语从各种人的嘴里说出来,秦牧却没有任何波动。秦家户则早已被气得背过了身,不想再多听一句这等风言风语。
“秦少,您倒是说句话啊!”
这些人说的话当中,无一不是明里暗里都夹杂着“武学”二字,仿佛他们见到了事情的真相,仿佛他们亲眼看到秦牧将武学偷入囊中。个个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但是不过是一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罢了。
秦牧看着有些沸腾的人群,心中除了对这场离奇大火的恐惧,同时也对这场大火的由来产生了疑惑:为什么?麒麟火不常见,只有一些大家族或许才会有如此杀器,秦家确实也有,但是一直妥善保管,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那么是有人故意将麒麟火放置在秦家,就等着太阳升起一把火将秦家烧个干净?那又是为什么呢?秦家没有明显树敌,为什么会有人会一出手就想置秦家于死地?不惜冒着于秦家开战的风险干出这等龌蹉事…
秦牧正思忖着,忽听得背后的人群仍在继续沸腾:“秦公子,比赛能输得,武学输不得哦?”
“秦公子,武学交出来吧!”
“秦公子,你还年轻,不要有了偷盗武学的劣迹!”
…
秦牧听到这里,身体冷不丁打了个颤:难道是因为自己深藏武学,使得有心人故意在秦家放置了麒麟火?如此一来,整个秦家的基业被毁,岂不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秦牧背后被一阵透凉,随后一股暖意又涌上来,后背已经瞬间被汗打湿了。秦牧摇摇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安置麒麟火的人,他整个晚上秦牧都在佘家堡,这给了贼人极大的可乘之机。
“祖白!”
秦牧猛然抬头,眼神中满是惊骇之色。回想起昨晚回到秦家之时,正遇上祖白鬼鬼祟祟从遣云轩中闪出,答话也是支支吾吾,这么说来,果然是家贼难防!秦牧想挪动身体,但是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分毫,他心里已经将祖白千刀万剐,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在面对众人目光的时候他却有些害怕,眼神在不自觉闪躲,这一次是祖白,还会有下一次吗?下一次会是这群人当中的谁呢?现在整个奢悦镇都在流传自己藏有武学,如今没了秦府庇护,下手恐怕会更加简单了。秦牧看着眼前的人群,脑海中好像突然闪过了当年秦万开的影子,怕不是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如此这般被迫害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佘凌子这时也来到秦家,本想邀约秦牧到佘家堡,但是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往日里气势磅礴的秦府如今却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硝烟未散去,一群家中下人们在一旁垂头叹气,他们都是些自小就在秦府当值的苦命人,如今秦府遭此大难,恐怕他们也得令寻上家了。秦府中的大树花草,朱阁长廊,雕花屏风,假山水池尽皆毁于一旦,确实叫人倍感痛心,佘凌子想穿过人群,却听得人群中仍时不时传出谴责的声音,仍是一些未曾证实的谣言。
“秦牧!真是秦家的耻辱!”
“秦牧!你可把秦家的脸都丢尽了!”
“秦牧!你爹要是知道他有个这种儿子他在九泉下也不会安心的!”
这几句话传到耳朵里,秦牧真是身体都在颤抖,衣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连指甲也深深嵌入肉中,满脸通红,体内的血管爆开。佘凌子听到这些话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她一把将说话的那人掀开,满脸鄙夷地看着他:“你们这些人真是说风就是雨,可曾亲眼见到是秦牧偷了的?”佘凌子理了理衣衫走到众人面前:“你见过吗?你,你,你,你们都见到了吗?”佘凌子用手指着人群中几个嗓门大的,被她点到人纷纷愣住,随即露出做错了事情的表情,有些心虚地躲在人群里。佘凌子清清嗓子:“像你们这种好事之徒,既然没有真凭实据,又怎敢居高临下来挥斥方遒?真是没见过如你们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佘凌子继续火力全开,口中喋喋不休,被点到人纷纷面露难色,有些人终于羞愧地低下了头。
“真是越说越离谱,我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一群大男人被一个女子训得又如同小鸡啄米般心虚,这场面倒也有些许滑稽。
“那么姑娘,你又是怎么知道秦牧没有偷盗的事实呢?你佘家的武学被盗,想来柳海都吃了哑巴亏吧”
另一道古井无波的声音传过来,众人循声看去,是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大汉子,大汉子身材魁梧,又戴着一个大斗笠,将脸遮了大半,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
听到柳海二字,佘凌子心中更是火冒三丈,随即调转矛头,对着那大汉子一顿问候,神情激动到要上手。
任佘凌子和众人如何理论,秦牧也呆呆地愣神,他心中的长城已经在今天随着秦家一同坍塌跌落万丈深渊,头脑一阵发麻,已经对奢悦镇和奢悦镇上的人恐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昨天还笑嘻嘻的人会不会今天就从背后掏出一把小刀捅向自己,也不知道还会再有多少个祖白会继续出现在未来的秦家…
佘凌子正与那大汉一阵理论,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将骚乱直接镇压下来:“够了!”
秦家户终于是受不了这些人如同鸭群鸡群一般的咿咿呀呀声,出言将众人喝住,也是到现在众人才想起秦家还有一位这等高手。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秦家户圆眼冷瞪,宛如一头凶猛的狮子,一众人等竟皆不敢言。
“秦牧是我秦家的人,你们没有证据,还胆敢在这当街之上断案!”
此言一出更是将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却也不敢有人贸然离开。
“若是秦牧有偷盗之实,我自会亲手将他处置以谢罪,但是现在无凭无据,任何人胆敢再造些事端,那就休怪我下手无轻重!”
本来今天秦府被付之一炬已然让秦家户怒不可遏,这些人还如此不知收敛,就算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受不了这个气。
“秦家就能自清吗?你秦家这是要当真大家的面护短?如此江湖道义何存?”
那大汉走出人群,不少人感受到他僧袍下的身体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秦家户怒视着那大汉,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向前一步,那手中宝剑竟腾得冒出火气将包裹着的红布烧毁,宝剑出鞘则必有伏尸,那大汉见状也抽出身后的朴刀准备迎战,一股淡蓝色灵力如同蒸汽一般升腾起来,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别…”
众人正胆寒之际,一道嘶哑的声音打破僵局,竟是秦牧开口说话了。
佘凌子惊奇地向秦牧看去,秦家户也转过头看着他。
“大伯…我走…”
那一道年轻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声音如同是一头苍老的牛,教人听了,连心也跟着跌入谷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