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楮一怔。
“占了身子?”她重复道,“那当年判我会对大庆朝产生威胁,要杀我的那位是……?”
这始终是她的一道心结。
“判你会威胁大庆朝的是真国师。”钱嘉风答,“但后面坚持要杀了你的那个不是。”
“说起来我应该算是摆了你一道。”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我正是因为知道了当年这个卜天结果,我才想着要你帮忙一起逼宫,毕竟国师的卜天从未出过纰漏,既然判了你会威胁到大庆朝,那就一定会达到这样的结果——不论以怎样的方式。”
“你不会因为这个怪我吧?”
卫楮笑了:“如果我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怪你了,你会同意我不参与这件事吗?”
钱嘉风默了片刻,诚实地摇头。
“这不就是了。”卫楮说,“虽然你说他也是国师,卜天测算什么的结果一定准确,但于我个人而言,我并不能百分之百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虽然总想着要客观公正的看待事情,但却难免会受情感偏私影响,所以同为卜天之言,我更倾向信你的,而不是他的。”
她一边给自己新倒一杯茶,一边说:“而且,如果在我知道一件事的结果注定是成功的时候,我就选择了什么都不做,那我的成功又真的属于我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命运的结果是否会发生偏转?这些东西,我都不敢断言。”
“所以。”卫楮说,“即使是知道了’卫楮将来会威胁到大庆朝’这件事,你也不能把胜利的可能性百分百押到我身上。我既然不是那个百分百胜利的可能性的话,那你将我扯进来这个行为也不过是情感上的依托而非利用,这样我又有什么好怪的呢?”
“更何况我本来也是想掺和进这个事里的。”她话锋一转,“你既然这么了解,那还是你多说些,一直听我说也没什么用。”
钱嘉风在听完卫楮的话后,原先因为害怕被责怪而忐忑不安的心渐渐落了下来:“那我就继续说了。”
“国师的记忆是传承的,当一任国师自然死亡的时候,继任国师就会降生,伴随异象,生而能言。”
“在我所传承的记忆中,有一个人很值得在意。”
“准确来说,他不像是人,更像是物种杂糅的产物,只是勉强保持了人的姿态罢了。”
“你等一下。”
卫楮打断了他,从芥子里翻出树皮和碳笔,一并递给钱嘉风:“你能不能画一下。”
与冯生生不同,钱嘉风自幼接受的就是那种不折不扣的君子教育,只是成长的途中似乎有些长歪了罢了。
君子六艺,除了碍于身体条件不能精进的射和御,另外的礼、乐、书、数,他都能称得上一句精通。
除此之外,他还学了画,虽然比不上在路上时楚怀楹展示的那样惟妙惟肖,但总归比冯生生好上太多。
钱嘉风接过树皮和碳笔,盯着碳笔半晌,语气疑惑:“这是……?”
卫楮答:“怀楹提议下制的碳笔,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产物,用起来比毛笔要方便些,至少不用研墨。”
钱嘉风愣愣的“哦”了一声,拿着笔先试探着在树皮上画了两道适应手感,然后回忆着传承记忆里的片段慢慢描绘。
在笔尖与树皮摩挲的沙沙声中,一道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身影出现在钱嘉风的笔下。
这道身影大体上是人的轮廓,只是头上密密麻麻长了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角,脖颈如蛇般蜿蜒修长,脸上除了正常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以及一张嘴外,还凭空多出六只复眼和两张嘴。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看起来也极为斑驳,有各色鳞片,毛皮,还有失去了皮肤覆盖的,血淋淋的肉。
他的耳旁长了鳍,指缝间是蹼,指甲却是陆生食肉动物的模样。
在关节处,崎岖骨刺破开皮肉向外延伸,而在他的背后,则是以鳞片代替鸟羽的翅膀,和光秃秃的粗长尾巴。
卫楮看了之后,觉得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人的话,确实很难不在意。
她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你的评价真是客气了。”
毕竟如果是她的话,她甚至不愿意称这东西是魔族。
连魔族都长的比这个人清秀可爱。
钱嘉风放下碳笔,指着这个身影道:“这就是占据了前国师最后所有记忆的人。”
“他是在你出生的前一年来到中都的,起先他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在你出生时,前国师卜问的时候,他就不知以怎样的方式,强行入侵了前国师的灵魂,掌控了他的身体。”
钱嘉风的指尖在粗粝树皮上缓缓划过:“然后,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姜山,姜山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是要下令杀了你。”
“他当时不知道是确认了什么,总之是很兴奋的样子,对被冒牌货占据了身子的国师说,你终于成功了。”
“姜山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只是那个冒牌货的态度,似乎是一定要你死。”
“姜山很听那个冒牌国师的话,才下了令要宫仆将你处理掉。至于之后的事情,你应该就都有印象了。”
卫楮听完,垂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良久,抬眼道:“那前国师本人的灵魂呢?”
“被折磨了几十年,最后崩散了。”钱嘉风语气很淡,“在他灵魂消散之后,我才得以出生,不过也出了些问题。”
“我的身体状况比先前的任何一任国师来得都差,而且这份传承记忆也与先前生来便有不同,这些是在后来我遇见你之后,才慢慢拥有的。”
卫楮看向钱嘉风:“所以你想说的是,你的传承记忆,那个神秘人,都很有可能与我有关?”
“前者不一定,后者我想是一定的。”钱嘉风说,“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抱有那样大的恶意。”
“这个人最后在前国师肉体寿命耗尽之后也随之消失了,但我总觉得他依旧存在在这世间,并且始终在看着你,但你之前又说了不让我给你卜算。”
钱嘉风直直看向卫楮的双眼,琥珀色瞳孔眸色认真:“总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