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楮的听力很好。
在箭矢的破风声来临之前，她低声嘱咐虞雀保护好另外三人，足尖一踏就消失在男子的视线范围内。
男子仍沉浸在即将杀死卫楮的喜悦之中，忽然感到胸口一凉，他缓缓低下头，瞳孔骤然紧缩。
冰晶般的剑刃轻而易举地贯穿了他的胸脯，正如他先前在幻想中，为卫楮所安排好的死法一样。
“既然想要杀人，就要做好被杀死的准备。”卫楮嗓音淡淡，眉眼间敛着怒意，“对尚未及笄的孩子下手，你死有余辜。”
说着，她抽出凝寒剑，血液凝成碎冰迸溅在周围人身上，体温又将其化开来，在各色衣物上晕出朵朵血花。
师兄当着自己眼前被轻易杀害的样子足够骇人，一部分胆子小的玩家立刻尝试登出游戏，可无论怎样尝试，都有弹窗通知告知他们此刻正处于特殊副本当中，玩家无法登出，请结束副本后再进行尝试。
卫楮淬着寒意的双眸缓缓扫视过众人，看着某些玩家在空气中拼命点击的样子，粲然一笑：“怎么，想登出游戏了？”
“游戏？”
“她怎么知道，她不是一个NPC吗？”
“说不定是剧情设置，慌什么。”
嘈杂的声音再度爆发，震的卫楮脑袋有些发昏。
她右手松松拢着凝寒剑，头也不回地踹开一个想要偷袭的玩家：“是游戏官方让你们来的？”
“NPC问这些干什么，真的很奇怪啊！”
“说是特殊副本她能理解吗？一串数据而已，咋这么吓人啊……”
“问仙途这段的剧情设置有毛病吧，就算想要打破第四面墙，也不能这么搞吧，这也未免太生硬了。”
“管她的呢，别忘了游戏奖励哈，反正只是游戏咱们又不会真的死，怕什么，奖励拿到了才是真真切切的东西。”
“可是所谓奖励也不过是游戏公司的一串数据而已啊……”
“你也知道是数据了那还怕什么？”有人打断道，“游戏体验不重要吗？在游戏里都畏畏缩缩，现实生活里怕不是也是个loser吧！”
卫楮从嘈杂的讨论声中一点一点剥离出自己想要的内容。
楚怀楹之前说的没错，玩家在他们所认定的游戏世界中总是抱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人会为游戏里所杀的人感到愧疚。
就像人类不会为踩死一只蚂蚁而良心不安一样。
何况蚂蚁是活生生存在的生物，而他们这些游戏NPC在玩家眼里，不过是一串能够重生的代码数据罢了。
先前她总想着能不能找到方式和平共处，她也以为自己找到了。
就像如今在归元宗学习的玩家，以及带在她身旁的楚怀楹一样。
可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玩家的区别以及差距是极难磨合的，当初她天真的想法能够成真，一方面是因为玩家数量足够少，她的实力足够强，还在最开始的时候拿欧阳溟用作杀鸡儆猴，另一方面，则是来到归元宗的这部分玩家，老实的有些傻了。
比如楚怀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像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真的会对玩家痛下杀手一样。
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对待虚拟人物的傲慢。
卫楮的嗓音愈发冰冷，她没有去管那些在树丛中对虞雀他们发起攻击的人，问道：“所以你们是一定要杀了我们，对吗？”
“废话！”
一道男声响亮的回应：“就算不是为了奖励，你一个欺师灭祖还想入侵别人家宗门的女魔头，难不成还想活着回去？家人们，上！”
有些人在人潮当中急流勇退，有些人拼着命向前涌去，想要在击杀卫楮这方面分一杯羹。
有玩家，也有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卫楮分不清他们的态度，只是在北原这么多年，被暖融融的热意包围了近百年，此时久违地直面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不禁有些恍惚。
也许他们原本不想这样的，只是被数据代码控制了。
卫楮一遍遍地在心里说，如雨般的利刃在她的身上扎出无数刀口，却又被她脊骨中的剑意击打开来。
她几乎被扎成了血人，有些致命，有些不过只是在身上拉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口子，又用匕首在其中胡乱搅和，将伤口弄得一塌糊涂，浑身上下攀爬的痛意如附骨之蛆，烦人地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
杀意蔓延。
恐怖的威压一点一点笼盖住了这片天空，原先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幕霎时乌云滚滚，铅色浓云低的几乎要砸向地面，让每个人都难以喘息。
除了卫楮。
她本就杀伐过重，自出生起几乎就是泡在尸山血海中成长，即使如今心被温暖，但掩埋在深处的底色不会改变。
卫楮漆黑的瞳仁不断扩散，直至填满了整个眼眶，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显得妖异异常。
被划开的背部，如玉般的脊骨外光华流转，慑人剑气破开尚且完好的皮肤四处冲撞，呼吸间便收割了不少人命。
木簪从发丝中脱落，墨发在半空中无风自扬，卫楮松开了握着凝寒剑的手，凝寒剑拼命想要留下却无济于事。
她一点一点抽出自己脊骨中的剑。
那剑很薄，像卫楮给人的外在形象一样，纤细美丽，但上面散发的森森寒意却让见者无一不感到胆战心惊。
这剑名为骨竹，是她的剑骨，也是她的本命剑。
卫楮轻轻笑了一声。
她向前踏了一步，不成章法地挥动着骨竹剑，轻松写意地收割着每个前来试图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一如她童年时凭本能杀人一样。
卫楮的步伐越来越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渐渐的，整片林子中，除了剑刃破开皮肉的声音，和尸体砸地沉闷的声音外，变得寂静恐怖。
虞雀又格挡住一人，她仍是不敢杀人，但却记着给对方补上重伤。
攻击间隙中她恍然抬眼，凤凰血脉赋予她的良好视力让她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此时一身血衣大杀特杀的卫楮。
虞雀瞳孔微缩，一咬牙干脆利落斩死扑来的一批人，头也不回高声叫道：“大师姐！凝神！”
卫楮的动作只是短暂一顿，紧接着晃了晃脑袋，又开始在逃窜的人群中轻松游走，像摘下一朵花一样轻易地摘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虞雀心知不妙，又喊道：“周山青，快阻止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