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凯瑟琳一行从腐骨商人的小屋里出来时珍妮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她笑得很灿烂,过浅的银发被海水中散射的光线染成淡蓝色,恢复正常的皮肤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光滑。
“太好了珍妮!你没事了!”
佐伊直接扑过去,撞得珍妮踉跄了一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
“那当然了,我可是差点死掉,唉,偏偏小佐伊还这么不懂事......”珍妮故意皱起眉头,吓得佐伊一阵嘘寒问暖,接着又开始愧疚起来。
“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冒失的。”
“好了珍妮,别逗她了。”
凯瑟琳又从克洛斯那要了件黑袍,披在身上后颇有几分大女巫的架势,走过来时看得珍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真不赖!你看上去强壮了很多。”
“那是当然。”
凯瑟琳举起右手,掀开黑袍露出饱满的肌肉线条,可还未等珍妮夸上几句呢,佐伊就在她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哎呦!”
“好你个珍妮,就知道骗我玩!”
眼下三人都恢复正常了心里自然高兴,忍不住打打闹闹,叫靠在白马上的克洛斯看得心里发酸。数十年前她与萨拉查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那时十几岁的萨拉查赠予她骨笛与花环,许下了永不分开的诺言。
“我们是好朋友,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不,萨拉查,哪怕等我们死去回到母神身边,我们也会是好朋友。”
克洛斯把花环无比珍重地戴在头上,好像一位刚刚加冕的王,萨拉查则笑得有些腼腆,大而灵动的眼睛中满是对朋友的爱意。
然而就在当年冬天,变故发生了。被驱逐流浪的罗姆人受困于大雪,几位刚刚生产的母亲因为缺少营养而没有足够的奶水哺育孩子,萨拉查身为大祭司的母亲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萨拉查,我们去抓两只兔子来吧。”
克洛斯看出自己挚友眼底的担忧,笑着向她提议。
“可是母亲说接下来会有大风雪......”
“可是那些姐姐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而且我听说有人在偷偷计划逃离。”
罗姆人是一个大家庭,任何一个成员的不告而别都会叫人伤心。萨拉查不是没听到过那些不满的发言,所以与其说是克洛斯怂恿她出去,倒不如说是她早想为母亲分忧,只是克洛斯太了解她,一下就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那我们速去速回。”
当大祭司意识到两个女孩不见时暴风雪已经刮起来了,漫天的冰晶碎屑能轻易割开人的脸庞,叫人睁不开眼睛,分不清回家的路。
“萨拉查!抓住我的手!”
克洛斯死死拽住差点被风吹走的萨拉查,将两只已经冻僵了的野兔子塞到她怀里。
“我们抓到兔子了?”
“嗯!大家有东西吃了!”
克洛斯的笑容在风雪中并不明晰,两个女孩只是暂时高兴了一下,接着就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冻凉了温热的心。
“我们快点回去!”
萨拉查四下张望,可是周围都是一片白雪茫茫,连东南西北都没办法分清,又如何知道帐篷扎在哪里呢?
“等等,萨拉查,我的腿好像麻了。”
兔子洞藏在厚厚的雪层之下,为了抓到猎物克洛斯已经在地上趴了不知道多久,双腿都已经冻僵了。
“好,我来扶你。”
萨拉查朝克洛斯那爬了两步,想帮她敲敲腿,可眼前的景象将她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怎么了?”克洛斯笑着问。
枯死的树木早已失去有力的根系,被风一吹就倒了,砸在克洛斯被冻得毫无知觉的腿上,将那条小腿砸成了肉泥,和树干雪层紧紧压在一起。
“克洛斯......”
“我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察觉不对劲的克洛斯努力想翻过身,却发现自己的腿部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疯了一样拧着自己的头,终于是看到了身下的情形。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克洛斯!”
萨拉查扑过去紧紧抱住克洛斯,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克洛斯...克洛斯......”
“有我呢,克洛斯......”
随着克洛斯扯动受伤的断面进一步裂开,血液挤出来变成了冰渣,在雪地上铺开,染出一片猩红。
“萨拉查......我要死了,萨拉查......”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萨拉查将她脸上尚温热的泪水擦干净,接着努力去抬那颗枯死的树。
“我会救你出去!一定会!”
可是她抬不动啊!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抬不动啊!她只能抱着意识愈来愈模糊的克洛斯,一遍遍说着安慰的话,可是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劝慰克洛斯还是在劝慰自己。
“克洛斯,雪很快就会停的,我听见母神说的,我们就要出去了,出去之后母亲肯定会骂我吧?到时候你得帮我打掩护,不对,我们把兔子带回去,母亲应该不会太生气......”
萨拉查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搂着克洛斯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才发现怀里的人好像已经没了气息。
“克洛斯?”
她没有力气哭了,就像克洛斯没有力气睁眼睛。在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后,她在雪地中做出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克洛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她取下克洛斯颈间的骨笛藏在胸口,握紧野兔子开始朝直觉所指的方向爬去。她想,等雪停了,她就会接克洛斯回家。
可还剩下一口气的克洛斯舍不下萨拉查,她拼尽全力睁开眼,只想再见一眼自己的挚友,却只能看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萨拉查...萨拉查,你去哪里?”
“萨拉查!你回来!回来啊!”
“我还没死,你回来啊!”
风雪吞没了濒死之人的叫喊,那天萨拉查听见了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就算听见了又能怎么办呢?从她抛下克洛斯的那刻起,风雪就在她们之间布下了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
而如今数十年过去,克洛斯永远无法放下心中的恨意,就像她当年无比炙热地爱着萨拉查一样,她的恨是一潭足以溺死太阳的深水,每日都给予她折磨。
而在很远的地方,平原罗姆人的营地比凯瑟琳离开时更加繁荣,大祭司萨拉查坐在垫子上,远远望着地平线处的树林。
“奶奶,你在想什么?”
希尔走过来,红色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宝石一般的光芒。
“我在想,母神回来后还会有风雪吗?”
萨拉查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