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忙接过话来,他道:“刘指挥,卑职以为银号设于唐州正街最为合适,眼下‘唐王宫’修建已至末期,重新厘过州城中轴线,新的唐王街也将近完工,正街两侧都是高大华丽的铺面,银号可以挑最后的位置,孔氏可以出面协调铺号……”
“以后不要再甚么唐王了,新宫暂拟名为‘青天宫’,新正街暂拟名为‘青天街’,等本使禀明‘钦使大人’再做最后定夺。”
“是,卑职记下了。”
孔方又微见汗,我蠢啊,还提什么唐王?
他早探查了一番,知道这个刘三坤是陈钦使起家时的旧人,绝对的心腹,这种人是不能得罪的,不是心腹能派来接洽大银事?
看这刘三坤是个粗胚模样,实则人家是个心细的主儿。
“本使建议分号建于银库之上,也是不想再折腾什么,省得搬银运银了,银铺设于开阔繁盛的正街之上是没毛病的,但这些铺子都建有地下库宫吗?”
“有是有,只是太小了,一是赶工期,二是未想过屯太多货,是以新建的铺子上下二层倒是华丽开阔,但地库规模有限。”
“那就是了,挑最大的做银铺便是,分号总库还是要藏银最大的地库为妙,感情是你们老孔家藏银之地太多?不知道给哪个啊?”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也是在敲打他们。
“回大人的话,实在是,一万万银,都能堆成山啊,任谁都没想过建那么大的库,所以,分库收纳也是正常的,”
“好吧,本使也懒得管你家有几个银库,凑够一万万即可,”
“大人,莫非要堆在一处?”
“最好是一处,各州银司卫限额就500人,你要堆在十个地方,那得多少人去守卫啊?”
“呃,也是,但要找一处能放下一万万银的地儿,难了……”
也是,一万万现银啊。
刘三坤一拍脑门,“唐王之前住的藩王府如何?地宫大吗?”
“呃,大人问的好,那藩王府地库是真的够大,且不是本朝建的,应该是前朝遗留,后来地面的府第是重新又扩建的,一万万银也是放得下的,甚至还有富裕。”
孔方做为唐王麾下大将,自然入过藩王府地宫。
他又道:“藩王府财库原封未动,全部封存,包括之前抄了赵氏马氏两族之私财皆入了地宫之中,如今合计约五千万左右。”
“什么?五千万?这么多?”
“是的大人,唐王留下的就有三千万多,赵马两氏被抄,合计两千万吧,”
“那还能再入一万万现银?”
“入得了,地宫阔大,双层,怕是三五万万银都储得下。”
“大善,本使这便给钦使大人上道章程,把藩王府改建成孟银总司得了,孔方,此事暂定了吧,你孔氏日夜运银入藩王府地宫吧。”
“喏。”
确定了银司之址,一桩大事解决。
但孔仁脸色并不好看。
……
“什么?银号总帐目下只有七千万现银?”
老太爷也为之一震,他目光变的锐利起来,“何因?”
“这些借条欠据还请父亲过目……”
孔仁把一沓子借据欠条都给递了过去。
老太爷一瞅,这一张张的尽是大房三房这些年的借银欠据,一笔笔触目惊心,而且提走的都是现银。
做什么了?
“大房三房借去现银,拿银子盖房去了?”
老太爷也相怀明白他们要‘现银’做啥,短他们吃了?还是短了他们喝了?
孔仁苦笑道:“父亲,大哥和三弟,大抵说法是有些商家不信我们的银票,人家就要现银支付,但这些出去的,后来也者拿宝钞银票换了回来呀,毕竟放出去的宝钞银票高精尖达六千万之巨。”
其实这话的隐意就是,老大老三把现银全贪了去。
现在难的是,鼎源银号的现银凑不够一万万,只有七千多万。
那位,要的是现银,人家不要鼎源宝钞这废纸,从唐州易手之后,市面上就吵吵嚷嚷的起了兑银风潮,凡手里攥着鼎源银票宝钞的都慌了神儿,这两日,唐州城内鼎源四家银铺都被兑银民众围的水泄不通。
更有人吹风,说陈钦使入唐州了,孟银马上就要取代鼎银,鼎银宝钞即将成为废纸一张,如何还能压住兑银暴风?
这才是孔仁发愁的大问题,六千万的银票都要兑了去,总号都只剩下一千万现银了,也就是说,这些鼎源银号就赚了这一千万,但宝钞银票不作废,那六千万宝钞银票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利润。
对于孔氏来讲,兑银才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你同为父讲句实话,你二房私库蓄银几何?”
“呃,父亲,我那里,现银差不多有三千万的样子。”
“……”
老太爷面色无太多变化,这个数目的话,以老二勤奋勉二十多年的经营来讲也是能接受的。
“大房那边,你推测有多少?”
“父亲,这个真不好估测啊,就这些借条欠据来看,大哥那边提走的现银计2600万,三弟那边提借走1400万。”
“管家,去把老大老三叫来。”
须臾,老大孔智、老三孔信来了。
他们入来就看见了堆在老爷子面前借条欠据,脸色都变了。
孔信直接开口,“见过父亲,这些……借据之类的,二哥你还留着啊?不应该啊,现银借走都是还了宝钞的啊。”
你真聪明,你在自己家还玩这一套呢?我是做啥的?我是银事大总管,老三,你是不是吃粑粑吃多了?拿走现银还宝钞?那是纸好吗?
连老太爷都瞪了一眼老三,沉声问,“你私库是现银几何?”
“呃,父亲,我、我……”
“讲!”
老太爷眼里有了森冷的杀机,吓的孔信一颤。
他忙道:“父亲,我我私库里有2300万。”
“你呢?”
老太爷又转问大儿子孔智。
孔智冷汗都下来了,结结巴巴道:“父、父亲,我我那边有4100万现银……”
好一个老大,4100万现银?
这要让你掌了银事,不得把银库搬空了啊?
老太爷都气笑了,“大郎啊,你果然擅长经营,三二十年你就攒下了4000多万身家?我给你算笔帐,除了你借的2600万,你还剩下1500银,从你接掌商事,自今是……27年,你每年都赚55万以上,每月都净入近5万银,但你老子眼不瞎,心更不瞎,商事每月大致赚多少,我不清楚吗?你私库月入两万就偷笑去吧,不多说你的,你每月贪公中三万银是有的吧?”
“……”
老大的脑袋垂下,浑身都在发抖。
“三郎,”
“父亲,儿在。”
孔信也颤了起来,一脸惊恐,等候父亲发落。
“留三百万给你,够你好活了,那2000万你送去‘藩王府’。”
“是……”
孔信顿时苦瓜了脸。
“大郎,为父信你,才叫你执掌银事,如今看来你不可信。”
“父亲……”
噗嗵一声,孔智直接跪下了,磕头连连。
“给你留一百万,也尽够花消嚼用了,即日你分府别居,卸了商事之任去养你的老吧,鼎源不能毁在你手里。”
“父亲……我、我冤啊……”
“两日之间,把你私库4000万现银转运去藩王交差,到时,差一两银子,青天獬卫擒你入狱,孔家也不会过问的。”
“呜……”
孔智几十岁人了,闻此言顿时就哭稀了。
而老三孔信心里暗自幸庆,还好,父亲给自己留了三百万,真好。
这一下,一万万就有了着落,孔仁心里也是一松。
“二郎。”
“父亲,儿在。”
“他们都出了,你也出点吧,就拿一半出来送藩王府,不足之数由总号银库补齐,你以后接你大兄的商事,银号……让妍儿主理。”
妍儿?
孔妍,二房那个庶女?
这一回,连老二孔仁都懵逼了。
老太爷这是唱的哪一出?
让二房庶女孔妍接掌鼎源银事?
老大孔智都忘了哭,老三孔信也忘了窃喜。
“管家,让妍儿来见我。”
“是,老爷。”
……
孔府西院,是二房孔仁的院子。
整个孔府占了半个坊的样子,约摸都有三百五十亩到四百亩左右。
规规整整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院落,中院最大有一百亩,另四院都有八十亩以上的样子吧。
这是普通人家想也不敢想的宏大,在唐州,孔家是四族之首,如此奢豪也正常。
孔府是仅次于‘藩王府’的第二大府邸。
此前,在唐州官面上,都称呼藩王府为‘唐邸’,这个‘邸’字是一般不人不敢擅用的,便是京中的公侯勋贵也不敢邸,渐渐就有了‘非王不邸’的说法。
也就是说只有封了王的贵爵才配称‘邸’。
到了民间,大绅富贵们敢称‘府’了,实则是妄自尊大,正规的讲,非三品以上的朱紫大员都不敢称‘府’,再往下就是‘第’,而到了民间绅商之类一个‘宅’字是最不僭越的。
‘宫邸府第宅’之论,就把人划分为了三六九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宫’字那只能是皇家用的。
而孔府的西院被改成了‘西苑’,也不知哪个没脑子货改的,按说,是犯忌的。
‘苑’同样是皇家专用的,你一平头小老百姓,把狗窝叫‘苑’,你叫人家皇室情何以堪呐?
此时,孔西苑一个十一二岁还鼻青脸肿的小子正挥棒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