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孔氏。
自孔方昨日带回消息,孔氏一族感觉天都要崩了。
整整一夜,孔氏核心几个人都未合眼,熬到晌午时眼都血赤。
年逾八旬的老孔佝偻着身子,腰怎么也直不起来了,他意气风发了一生,临死的年龄了,却迎了孔氏几乎要灭族的大祸。
这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反球了算啦。”
孔方下首一个愣头青叫嚷起来,这货二十来岁,锦袍束带的,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少爷,没错,人家是大房孔智的幼子,名唤孔宣。
能参与到最核心的氏族大会中,孔宣凭的就是大房嫡子的身份。
庶子,在这个时代是上不了台面的,门口都没你站的位置。
嫡庶观念在古时候是重中之重,同样是致祸之源,多少家势争斗都是嫡庶间引起的,甚至包括皇室继承之争。
“反?”
孔老爷子有些浑浊的眼瞪了起来,怒斥道:“就凭你个狗腌臜?来呀,拖出去重责三十杖……不知死活的东西,要害死一家人吗?”
“啊……祖父,我、我、我就是浑说一句……爹爹……”
三十杖,怕不打掉半条命?
下首的老管家,喊进仆役,就将孔宣拖了出去,长板凳一架,把人摁趴上去,双手贴在两个长凳前腿上一捆,双腿一并捆在板凳末端,撩起衣袍,剥褪衣裤,露出白生生两片腚,左右各一个仆从挥杖就抽。
适时,里边传来老太爷的声音,“哪个奴役放水,乱棍打死。”
老管家立即吩咐,“不得放水,否则乱棍打死。”
俩动刑的仆役吓的一激灵,手上就卵足了劲,啪、啪……孔宣刚惨叫了两声,又有仆役上来将一团棉布塞入其口,只能发出呜呜鼻音了。
噗、啪、噗、啪。
也就七八杖下去,白生生两片就变成了赤红,已皮开肉绽。
又几下抽完之后,能看见长凳子中间开始滴哒水,尿了这时?又闻的一股恶臭弥散出来,不止尿了,打的粑粑都出来了。
但俩仆役仍奋力抽打,丝毫不敢走水,又七八下,人彻底晕厥。
被打的大小便失禁这都是正常的。
现实中被狠揍过的人大约有此体会,被打狠了由于惊惧恐慌,情绪失控,粑粑掉裆里都不自知,缓过劲儿才发现便便都失禁了呢,而且一般是先拉后尿,小的好象易控,大的完全似失了知觉。
人死之前都有‘排空’现象,就是意识彻底失控,大的小的都管不住了,有经验的家人们就知道这是要走了,也有些人死后才排空,放棺材里停灵期间有的人以为尸臭,其实尸臭没那么快,夏日有冰镇着都臭不了,其实是死者屎尿齐放的臭气,那时已没人剥开衣裳再检查了。
我家一长辈走前连放了两天,基本排空,走后也干净清爽了,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老太爷一顿发作,把家里子子孙孙的都震住了,再没人敢阴阳怪气的浑说了。
确实,这种话传到陈钦使耳朵里,真要给家族招来大祸的。
老太爷当机立断,狠狠惩诫,也是为了保住所有人,他都不相信家里不漏风儿,一旦漏出风儿去,横祸岂不上门?
“你们三个议议吧,这家是你们的,我一个快入棺材的老家伙,其实都不该替你们操这些心了,但,横祸天降,偏偏在我还活着时,这叫我如何下去面见列祖列宗呐?”
话至此处,老太爷居然是浊泪纵横。
孔智、孔仁、孔信三个兄弟面面相觑,孙辈的孔方等堂兄弟们更是不敢在此时多讲一言,压根也轮不到他们发言,除非长辈垂询。
能被长辈垂询的那个,基本也是被看好的那个,族中会重点培养。
比如孔方,他自己有能为,长辈们也看重,所以才替孔氏出面担当了唐州军的‘军帅’,没有家族的扶持,自然就轮不到他出头。
他是二房嫡长子,身份也允许他替孔氏出这个头。
甚至老太爷也很看好这个嫡孙。
但这一次,谁也没辙了,‘陈青天’是真狠呐。
之前陈道玄在孟州所做的一切,就令孔氏极为不满了,但人家手里有强军,他们也莫奈其何,唐王都不敢出唐州和这位钦使较劲儿,几番对峙下来又怎么样呢?唐王还不是‘消失’了?龙虎真人都不在了。
幸好,幸好当初没跟陈钦使决裂,不然,眼下这个摊子更难收拾。
“兄长,你看呢?”
二房孔仁道,他掌鼎源银事,也正是孔方生父。
“……”
孔智是孔氏中的出了名的‘智者’,不负其‘智’字之名。
然而当孔氏面临生死决择时,智者也无‘智’了。
他居然苦笑道:“陈钦使说了,商事暂不究,只言银事,鼎源银事一直是二弟你掌理,这事,为兄以为还须你拿个主意。”
老大就是精明,可不想在这时候把衰族的责任背过来,银事是你的事,我管的是商事,你做主好了。
“是啊,二哥,银事一直由你执掌运筹,小弟也只是管些杂务琐事之类的,大哥说的对,事涉银务,当由二哥你来做主。”
老三不精明吗?
老大都事责推老二头上了,自己怎么着也得顺水推一舟的。
再看老太爷,佝偻着背,垂头白发苍苍的脑袋,眼帘都阖着,一付我睡着了的模样。
孔仁一看,这个责任自己是担定了吧?
衰族大责扛起来,以后族长也不用当了,也没脸再当了,哪怕父亲和老太太一直挺支持自己,但这次之后,支不支持都要让出族长呢。
“父亲,儿以为那陈钦使提到一万万,似乎,这是他的底限?”
既然由自己做主,那自己就做回大主好了。
但一万万,太大的主,怕做不了,还须问老父亲啊。
鼎源孔氏有没有一万万?
还真有,比起卢县曹炭王,孔氏肯定要强的多呢。
老太爷睁开了眼,一万万,这个数字真的给予他太大刺激。
他的目光掠过三个儿子,盯住了孙字辈里的孔方。
“方儿,依你之见呢?那位钦使,就你照过面,你道他是个好说话的,还是……”
还是什么,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回祖父,陈钦使,行事果决,怕……非是戏言。”
“你跟祖父讲一句你的判断,若我孔氏拿不出一万万,会如何?”
“……”
这话问的孔方一阵的口干舌燥,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道:“回祖父,怕是要……”
“要甚么?直管讲。”
“要灭族的。”
孔方想起了陈道玄那清冷的眼神,背心又渗出汗来。
所有人,面色都惨变了。
一万万啊,这还不掏空他们老孔家的底儿?以后‘鼎源’还是鼎源吗?叫狗源好啦。
当然,这一下,未必就掏得空孔氏,百多年的积累,后来他们享受的都是现刮来的生民血汗,家里银山只是堆的更高,一分不减。
老太爷转望二子孔仁,“放出去的宝钞银票计几何?”
“差不多有六千万。”
“……”
六千万啊?
老父子抬起头,转脸望向抱厦处的晴空,今儿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呐,我孔氏也要‘如洗’了吗?
一万万就一万万吧,毕竟,这是阖族的买命钱,如果能拔出些族人顶了这个眼儿,怕是老太爷也能下这个狠心,问题是,人家又不傻,拔出孔氏之人去顶眼儿,也要从嫡脉主家里拔,近支族人都排不上号。
到时候嫡脉都死绝了,孔氏也等于亡了。
“那就……破财消灾吧。”
老太爷一言定论。
……
刘三坤到了唐州。
他率500人的‘青天司’,一方要面在唐州重建青天分司,这是个大分司,怎么也要一千人的,一方面就是来接洽孔氏缴银之事。
孔氏这边派出了孔仁孔方父子俩,衰族败银一事的责任就是他们父子俩的了,而这些年,孔氏三房中也就二房最肥,掌着银事的嘛。
象孔氏这样的大族,早就三房分立各自的小银库了,朝廷法令也管不到他们,不可能把所有财银都聚在老太爷的名下或私库。
十年前老爷子就让他们分立了。
到底哪房的银子最多,那真要问各人了。
但鼎源银号的总帐还是在的,这个与三房私财无关,首先大房孔智和三房孔信是捞不走银号银子的,只有二房孔仁能够做些手段。
往上缴银是从银号总帐上拔,动不了他们各房的私库银子。
核算出来一看,孔仁也是有点傻眼,但还是先硬着头皮与刘三坤这位新任的唐州青天司分司‘指挥使’接洽,满口答应拿出一万万现银,换取孟银唐州分号一成份子。
这是陈钦使给的‘标准’,不按照这个来,灭族之祸立即上门。
看看几百獬卫,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你以为是摆设啊?
“善,”
刘三坤正容颔首,“缴银之事,也不急在一半日,先要定孟银唐州分号在哪设立,孔先生有以教我?”
“呃,这个……不知分号有无甚么标准?”
“主要是屯银之库的所在,分号最后就建于银库之上,你孔氏银子堆在哪?地段要是不错,直接改建成唐州分号即可……”
“啊,这个……”
孔仁都不知咋回答,能说我孔氏藏银不在一处,在十几处啊。
他看了儿子孔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