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校场就是山寨雄奇的前山堂了。
此堂气势极为恢弘,高有五丈,面阔十二间,是上下两层的格局,尤其二楼上站满了弓弩手,在一排排气死风灯的照耀下,能看到他们身上明亮的铠甲。
这它娘哪是山匪?
分明是被唐王武装起来的是支‘精兵’,无论是校场上的,还是楼阁上的,无一不是铠甲明亮,至少这几百人是这样的,倒是劫绑自己上山的数十喽啰最多只是皮甲。
估计是唐王为笼络人心,赏了云龙山几百套甲胄吧?
山堂石阶上,四个人一字排开,其中有一女子,头戴凤翅金盔,身罩银鳞锁子甲,那叫一个英姿凛凛、煞气腾腾,瓜子脸绝秀无伦,杏仁眸寒光四溢,手扶着腰胯间的一柄佩刃把手,正居高临下俯视被五花大绑的‘陈青天’。
她身左是一个八尺挺拔如松的男子,年不过三旬,也有二十七八,同样一身甲胄,披着大斗蓬,手扶佩剑,气势无比沉凝。
想来这位必是‘云龙山’大寨主薛奎了吧?
在他们兄妹左右,是两个将官打扮的汉子,一个白面俊逸,一个黑如金刚,他们应该是五寨主中的二寨主薛奔、四寨主薛奋。
“俺回来了,不敢这狗官颇有几分胆量,真敢单人独骑上了咱‘云龙山’,象是个不怕死的主儿,俺倒是有些佩服这腌臜小白脸子,又或是舍不得他那个美人儿?真若如此,倒也算条有情有义的汉子,那妇人随了他也不冤……”
这薛奕说的‘妇人’怕是指小姨母杨真。
“老四,你输的可心服?哈哈,幺妹妙算天机,猜他一定会来,我等几个竟连大兄都一起输给了幺妹呐,此人,也的确是个人物,难怪能在东路传出‘青天’之名,倒是有几分担持的。”
说话的是阶上的白脸俊挺汉子。
他口中的幺妹必是那观翅盔美人儿,五薛中的薛澜,龙虎真人的弟子。
此女身手可谓高绝,竟能在极短时间内生擒了杨真?
杨真可不是一般女子,她武艺高强啊,‘武陵侯’亲传出来的,岂是等闲之辈?
但是杨真习的是战阵武艺,与龙虎真人传授的江湖武艺又有区别,杨真不是人家对手也就在意料之中,毕竟‘龙虎真人’的弟子,怕与裴珺素都不差上下的吧?
而且又是有备算无心,一袭而中,杨真被生擒就没一点疑窦了。
陈道玄虽被牛筋细索绑死,但只是双臂上身,双腿仍能行路如常,他仰头扫过这几位,拾步上阶,气度气势一点不坠,龙行虎步,王才之风尽在步履之下。
“本使小姨母杨真何在?”
上了阶,陈道玄游目四顾,目光仍是虎威凝实,丝毫没当自己是阶下之囚。
“你这腌臜狗官,都成阶下囚了还嚣张个球啊?老子踹死你……”黑金刚似的老三薛奋过来就是一脚要踹倒陈道玄。
换过是以前的陈道玄,若被捆了双臂真难与这猛汉再一较长短,必被搓扁捏圆。
但是恰好于今日吞食天荒神丹,洗筋伐髓、脱胎换骨,又憋着一股难以渲泄的真龙阳劲,哪会把他放在眼中?
微跨步,斜侧身,抬右腿,微微一格,就崩偏了对方的一脚,然后顺势弹腿,小腿蓦伸,一脚就踹在了薛奋的小腹上去。
砰!
九尺大汉薛奋不防陈道玄格档与回击如此之犀利,被一脚踹的身形居然凑空倒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跌在几步外的青石地上,摔的他是龇牙咧嘴,连声呼痛。
所有人都傻了眼。
这个‘陈青天’如此凶悍?
差点要被绑成粽子,还有这般威悍的腿上功夫?
尤其是脚踹飞薛奋这种足有二百几十斤身量的大汉,加上其身上铠甲,三百斤是少不多的说,由此可见陈道玄随便一脚踹出去的力道有多吓人?
这要是放开手脚,薛奋又岂是此人的对手?
校场上、堂楼上,无数云龙山的喽啰兵都摒止了呼吸,他们是崇拜勇者的,哪怕是敌人也一样,勇就是勇,在强者为尊的这个世道,即使敌对也不禁他们这种情绪。
薛奎薛奔互觑一眼,薛澜也是大为惊诧。
老四薛奕更跑过去扶起了他哥薛奋,“三哥,伤着没?”
“无碍。”
薛奋起了身,虎目瞪的溜圆,但再望向陈道玄时,眼里又无轻视之意,反有敬服之色,人家绑着都一脚踹飞他,战阵之上,又岂是此人敌手?
“娘的,老子杀了这狗官。”
锵的一声,薛奕就抽出了腰间佩刃,要替他三哥报这个仇。
“不得无礼,老四,你退下。”
薛奎沉声喝道,也上前一步,对陈道玄一拱手,“陈青天孟州、浔州之作派,为生民谋福利,我等心下皆明,亦深感钦佩,只是,各卫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出此下策,生擒了陈青天,还望陈青天莫生怪怨。”
“哈哈哈……”
陈道玄仰头大笑三声,才道:“各卫其主?感情唐王竖旗反了朝廷不成?还是薛大寨主一己之识?你要说你是匪,本使是官,还真说得通,可惜了,胜武侯薛斐也曾是一代人杰,不过是于嫡争中站错了队才成了刀下冤鬼,尔等也非无出头之日,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会计较其祖上的行事?满朝权贵,哪个又没点类似的腌臜之事?谁还有脸指摘谁去?到头来终须凭自己的能为上位,但是唐王,还是算了吧,没有天师道支持他,他就是个酒囊饭袋的昏溃皇室罢了,这辈子他都没从地龙椅的命,不去想那个兴许能多活几年,但凡鬼迷心窍非想那个,他连今年都活不去,我陈道玄就要他的命。”
虽被捆绑着,陈道玄的霸道气势一丝不减,话罢,两步就到了薛澜面前,还真把薛澜吓了一跳,本能的飞速抽剑就架在了他脖颈一侧。
此女的身手也的确是极为了得。
但陈道玄清楚她不会杀自己,自己被被捆着,也没那么容易就一剑就戮。
他面不改色的道:“薛澜,龙虎真人的弟子,你说是不是?唐王和你师傅真能成事啊?你信吗?”
“你……”
薛澜被他气势所迫,一下又问到了她最不想回应的问题上,堵的她一时无言以辩。
“狗皇帝杀我薛氏祖宗,我薛氏一门誓不与之两立,而你,青天司镇抚使,却是狗皇帝的孤臣利刃,那也就是我薛氏之敌,没错吧?”
薛澜也算反应快,立即找到了话回击陈道玄。
“此言差矣,”
“差在哪?你休要狡辩。”
她手中的剑又紧了紧,一副你在狡辩,姑奶奶给你一剑的架式。
陈道玄淡然道:“成大事者,公私不会混为一谈,当年你祖父站错了队,致使薛氏一门就戮,成王败寇,没甚好说的,要说有错,也是你祖父识‘龙’不明的错,就如同你们眼下认‘唐王’为主,一样的有眼无珠,看不清国朝大势,那唐王在天师道的相助之下,在唐州经营了两年多,都不及本使来到孟州这一俩月的作为,他的腌臜还用再细细数一下吗?天师道支持他无非是罗太后与龙虎真人有旧罢了,这点渊源情份,值得龙虎真人押上天师道未来千百年的气运传承?须知一步错,步步错,而一旦杀错了人,天师道可能要付出灭道灭宗的可怕的代价,没了天师道,唐王算个球吗?”
“……”薛澜咬银牙,狠狠盯着陈道玄。
陈道玄又继续道:“你们为仇恨蒙蔽了双眼,选择了唐王也不能说错,甚至龙虎真人早在你薛澜身上走了步对的棋,但这步棋不应该应在唐王身上,他扛不起来的,我想龙虎真人也一定问过他,日后真的登基会如何相助天师道,他定然会许诺奉天师道为国宗,必诛神禅寺,日后由天师道一宗独大,这样的鬼话,龙虎真人自己也不信吧?”
适时,一道声音在山堂内传来。
“陈钦使如何知晓贫道不信?”
这陌生的声音,带着一股无上的威严,隆隆传至,声震耳膜。
其实,也就陈道玄几个人听的清,再远点的人都听不见,龙虎真人束声成网,想让谁听到谁才能听到的。
陈道玄就知道此来必然是九死一生,不是擒了杨真也不能令他涉险,既算定他会来肯定有大陷井,果然,龙龙真人在云龙山亲自坐镇。
不过,越是这样,陈道玄也不认为自己会更凶险,龙虎真人更不会轻动杀机。
绕过了薛澜,他大步朝山堂行去。
反而是薛氏五个,都跟在了他的身后,其它人等皆静侍不动。
山堂之中,宏伟殿上,一道者端坐在上方的虎皮椅中,他正襟危坐,手捏法诀。
他目光灼灼盯着入了殿的陈道玄。
终于见到这位名传东路的‘陈钦使’了。
“龙虎真人,佛道共存上千年,谁可曾改变过这一现状?”
“呃,陈钦使此言见地极深,这个,贫道也忽略了,愿闻钦使高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求同存异才是做大事的胸襟雅量,而佛道两宗并存千年,自有其因果所在,非佛不强,道不昌,世间亿万黎庶信奉哪个或不信奉哪个,终究要视其为民生老百姓做了些什么,若招摇撞骗,久必自亡,平民再不懂也不会同一个坑里摔倒几次吧?就算是一头猪也摔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