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卢国公狠狠一拍茶几,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竖子,欺人太甚,老夫纵横一生,受过哪个威胁?不是一条腿的事?哈哈哈,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做到哪个程度?”
嚓嚓……两把就将秘札撕了个粉碎。
但是要说他心里一点没忧虑是假的,毕竟那陈道玄在孟州做事的手段十分惊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观其行、察其言,鹰视狼顾,桀骜不驯,胆大且妄为,若不及早铲除,只怕日后也是个大祸患。
宫里那个废物皇帝倒是会相人,居然被他挑出这么一个做事的来?
卢国公负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这正显示了他心中的不安。
“那逆子在何处?”
“回国公爷,湛少爷晌午与他那些兄弟在‘景盛楼’吃酒。”
“去传他回来……再叫大郎二郎都来我书房,”
“喏。”
听出老公爷声音中的不庸置疑,便知公爷也是动了怒,也不知那秘札上说了些什么?
老管家自然是不敢多问的,立即转身去吩咐人了。
须臾,卢国公长子、次子就都到了书房来。
“见过父亲。”
两个人都近三四十了,可在父亲面前仍恭敬的很,长子王靖,乃是内皇城司的‘镇抚使’,正四品大员,次子王竦是从五品的员外郎。
“三郎又惹了祸事,”
此时,卢国公已经安坐下来。
“父亲,说的可是三弟敲断了陈氏人的腿?”
“……”
卢国公颔首,没有讲话。
王靖和二弟王竦互觑一眼,他又道:“父亲,也不能说是大事,赵国公幼子段江可是杀了陈氏三房一子的……”
“那位在孟州胡为的钦使陈道玄送来一封秘札……言我教子无方,若不自惩,等他出手就不是一条腿的事了,嘿嘿,竟敢威胁本公?”这实是卢国公的奇耻大辱。
堂堂国公居然被一正品‘镇抚使’威胁?传出去都笑掉人大牙的。
“那竖子岂敢?简直放肆之极,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庞太师高看他一眼,假意许了姻亲,轮得到他作威作福?甭搭他,看他如何?”
老二王竦不由大怒,破口骂将起来。
“是啊,父亲,陈家小儿算个什么东西?朝廷一道旨意下去,他就狗屁不是了,居然敢书秘札来挑衅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
“……”
卢国公摆摆手,对自己这两个眼高手低的儿子也是很无奈的,或许是家世太高了?你们眼里一样的‘目中无人’,岂人家是小儿?孟州那些事是一个小儿能做出来的?你们去了都不敢那么做的吧?
眼高手低,恰恰是世家子嗣们的通病,太过养尊处优了,没见识过世道的凶险呐,真以为仗着‘国公’之子的身份什么都能做了是吗?
实则‘天京’的确卧虎藏龙,但不是卧藏在武勋亲贵家中,恰恰在那些不高不低的门阀之中,除了‘四公一侯’,尚有‘九侯十七伯’,四大世族、七大名门,他们培养出来的族中精英相对低调的很,都在暗处蜇伏着,一个个都在等机会呢,一旦蹦出来就如毒蛇一样,令你防不胜防。
眼下都到了乱势将起之时,可这些名门世族一个个仍不站队,就是等着明处的先杀个两败俱伤,他们跟在后世捡便宜,说不准新皇登基后的某某国公就是人家的了。
谁先冒头谁先死,道理简不简单?
卢国公一脉有必要先冒这个头吗?三个儿子三个蠢货,咱老王家又没有皇子外甥,你们跟着瞎蹦哒个啥?狗粑粑吃多了?
本来以为两个儿子能劝劝自己,给出些不同的良见,谁知……和老三一样的两个蠢兄。
“你们去吧,三郎回来不许他再出府,否则敲断他狗腿。”
“啊?”
“哦,儿谨遵父亲之命。”
老二啊了一声,不知所谓。
老大王靖好象看出点什么来,忙应命。
哥儿俩出来后,老二王竦还问老大,“大兄,父亲这是……”
“父亲自有父亲的思量,我等为人之子,奉命便是。”
“明白了,”
“三郎那里你多叮嘱几句,我观父亲脸色不好,怕是对陈家小儿动了真怒,万一老三不听话被牵怒了,敲断腿就冤枉了啊。”
“好好,大兄,我会同三弟讲的。”
“真也奇了?父亲之怒分明是看过秘札才有的,札撕碎一地,也不知那陈家小儿口气怎样嚣张?”
“他嚣张个屁?后晌我便去拜太师,狠狠参他一番……”
“你莫要多事,庞太师既然许了庞珏那丫头给姓陈的,即便是嘴上的说的,可也未必没有投机之心,庞氏啊,太狡猾了,前一阵子,我听说庞氏老四都出京了,就是咱们那位好妹夫……”
他们的妹妹庞王氏正是庞珏之母、庞乃权之妻。
“妹夫出京莫不是去了‘孟州’?”
“应该是。”
“那就凭这一层关系,姓陈的还敢叫嚣?此事我必先行去与太师分说一番,好叫他老人家得知咱爹爹的‘苦衷’,大兄以为呢?”
“这般……倒也是,你去吧。”
“喏。”
老二王竦顿时就拔起了胸脯,他可是太师得意门生之一,如今从五品的员外郎太屈吾才,怎也要从太师这里再讨要个正五品不是?
想到这些,王竦就恨不能立即见到庞太师。
……
赵国公段兴明也接到了一封‘亲启’的秘札。
他看罢后更是暴目凸睛。
‘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赵国公教子无方,更纵子行凶,视民命如草芥,肆意残害,实为武勋亲贵之耻,更公然践踏国法廷规,本朝继前朝宪律,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何况一国公蠢子,本使既掌青天司,纠查天下不法事,自不会无视此辈凶残害民之行径,见此札起限期一日绑送行凶者入大理寺归案,则不追究国公府窝藏之责,否则,来日查看赵国公府家产时悔之晚矣,望国公慎思谨决之……’
落款‘陈道玄’。
这能不气到赵国公吗?
“竖子,焉敢欺我?”
嚓嚓,和卢国公一样,都是国公尊严不容亵渎,立即撕碎了秘札。
实则赵国公也暗暗震惊于陈道玄在孟州的一番作为,几乎和卢国公一样的看法,此子嚣张跋扈,且鹰视狼顾,脑后生有反骨啊。
概因陈道玄在孟州所为桩桩件件都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之行。
但有一点也须承认,陈家小儿分明在建他自己的势力根基,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掌控孟澜二州不说,现今又席卷了浔州,想来怀州落入其手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孟澜浔怀四州?是不是还要加上‘潞州’?
想到这些,赵国公更是不能心安,此子野心野望已经暴露,要不要联合诸公诸侯去见见宫中那位病恹恹不久于人间的帝王呢?
便是要行‘讨贼诛逆’之实,也须宫中皇帝首肯,他分明将陈道玄派去东路收拾‘唐王’了,又岂会自斩臂膀?
这事……还须筹谋一番啊。
良久之后,赵国公吩咐一声,“把段江圈在府中,不许再出府门半步,违命就打断他的腿。”
“喏。”
管家慌忙退下去寻小公子了。
……
承天,神禅寺。
主持方丈‘静虚’大师正在观阅小师叔陈道玄的‘秘札’。
‘……乱世将起,群魔欲舞,神禅寺秉承先贤至道,当拯亿万黎庶于水火之中,降妖即己任、伏魔乃本份,望静虚师侄委派三十六护法行道世间‘降妖伏魔’,为救天下苍生一尽本寺之微薄之力,使佛光普照大千、惠泽生民亦超度邪祟,千百年后亿万黎庶必颂神禅圣辉。’
静虚观罢,将秘札奉于佛龛之中,恭恭敬敬合什礼拜。
“传本座法谕,神禅寺三十六护法即日起,入世行道、降妖伏魔,惠泽生民,超度邪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小师叔圣言禅谕,不得违逆之。”
“谨奉主持法谕。”
罗汉堂首座灵虚大师出列应喏。
“灵虚师弟,”
“在,灵虚恭聆师兄教益,”
“近日你将罗汉堂诸事交接,便携‘天荒镇魔棒’及《天荒武经》去寻小师叔吧,降妖伏魔事宜皆由你总领,不敢烦劳小师叔,他以天下事为己任,你当替神禅寺守护圣者之安危,须臾不得或离,切记!”
“灵虚谨奉主持师兄之法谕。”
“善哉,善哉!”
在神禅寺的眼中,陈道玄已经被奉为‘圣者’。
……
竖日,赵国公府。
时已近午。
西跨院却突然传出惊声尖叫,顷刻之间尖叫声传遍全府。
赵国公本来都准备用午膳了。
闻此尖锐凄厉之声心头猛的一跳,当下就站了起来。
此时,府中人声鼎沸,已经乱成了一团。
“慌甚么?没用的东西,究竟何事?”
“老奴去查看,”
赵国公身边长随的老管家立即奔出。
但迎面就撞上了连滚带爬的一个府役家丁,“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小小小少爷……他、他、他头没了……”
轰!
头没了?
正要步出厅堂的赵国公闻此言,身形栽了两栽、晃了三晃,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嗓子眼儿发甜,一口逆血就喷了出来。
“哎呀,痛煞老夫!”
然后,他感觉眼一黑就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