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陈道玄就在陆氏几个的引领下到‘天坑’实地察看一番。
杨真、张东泰、刘三坤、周钧等诸将随行扈从着。
这个坑虽说不深,但是非常开阔,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陈道玄约摸至少也有几里方圆的样子,骑马绕了一匝下来,四面都看了看,坑外都是纵横的田陌,坑内就寸草不生了,尽是裸露的岩床,怪石嶙峋的,但却极易开采。
这可是捡到了宝啊,只是这时代太少有人能识得这是宝中宝。
“光才,”
“大人,卑职在。”
“把‘天坑’圈起来,制简易的栅栏,以栅栏为限设巡守,另征500人的天坑巡卫做这个事,在坑的东西南北建四个瞭望木塔台,置鸣镝卫,日夜巡守防护。”
“喏。”
重大的事务都会由刘三坤记下来,然后回去制令执行。
“另外,以‘十里铺村’为基础改建‘孟州冶锻司’……”陈道玄昨夜经小姨母提醒后,觉得还是设‘司’吧,‘监’的话可能惹来不必要的烦扰,倒不是真怕朝廷里那些腌臜们,就这他们肯定也要吵吵嚷嚷,不过自己听不见,管它呢,岂能因噎废食?
这日上午新刺史祈仲林都赶了来,也就地视巡一番,跟陈道玄一起敲定了诸事,即日起‘冶锻司’将征用上万采石工长年开采这片陨石坑,把十里铺圈起来,拟建冶锻工区和司务禁区,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接近。
铺外沿路建数排简易‘工舍’供万名采石工夜间歇息,工区饭食供给统统半价,另一半由‘孟银’贴补,而且给采石工的薪酬也是相当优厚。
很快,‘十里铺’的事就轰动了孟州,无数人头涌动,又冲向了城北的采石区。
总之,陈道玄把个孟州折腾的欲仙欲死的热闹,这事没完,那事又起,孟州人都不知该怎么弄了,热火朝天就和过年也差不多。
无数小商小贩都往城北十里铺来,搭起草棚买点粮米菜蔬也不愁赚俩钱儿。
老百姓们就感觉,只要你不懒,在孟州就饿不死,又是‘猪场’,又是‘泥厂’,现在又出个‘采石场’,光是十里铺兴建什么‘冶锻司’就要大兴土木,这得雇多少劳力?那陈钦使和祈刺史都不是小家子气的,报酬给的丰厚呐。
再不象之前只有商贸交易挤塌码头的景况,感觉孟州是全面的兴旺起来呢。
不少路过孟州的大户人家都看着孟州这兴旺景致大为心动,要不要迁居来孟州啊?
大约动了这种心思的人真不少,尤其是穷人们,周边县里难讨生计的那些穷人,得了信儿纷纷往孟州跑。
……
“任何一个产业的兴起,都会带动周边的产业链条,毕竟是人就离不开吃喝用度种种,光一个养猪都能带动屠宰业、皮毛业、肉食业、饲养业、猪贩子等等,泥场亦然,建筑产业也将兴盛而起,沙土、石灰、木料等等,州衙也要制定相关的法文,比如非本州境内指定砍伐的木材一律不列入采买名单,这是杜绝周边州县乱砍伐树木非法倒买的一种规制,还要发本使签发的钦使令给东路各州,严禁各州县胡乱砍伐国有树木,不论哪个住了都将论罪严惩……”
很多事都是这样,不能只想着建,就大乱破坏,树木砍光了,导致水土流失,进入汛期就可能引发严重的涝灾洪祸,千古治水一大难,哪怕到了后世有时都奈何不得,搁在古时候就没奈何了。
听了陈道玄一席话,祈仲林不由颔首,深以为然,不想陈家纨绔见地如此之深,虎事之周详,让他这个‘姨丈’很是汗颜啊。
从十里铺拿出来的奇兵利刃有六七十件,件件都是吹毛利刃的宝器,陈道玄都忍不住咋舌,他甚至拔出自己的‘诛邪’试了试,对砍之下只是溅起一串火星子,两者俱无太明显的损坏,但诛邪还是更胜一筹,奇兵上面多多少少留下少许的浅痕。
这让他知道‘诛邪’极有可能也是陨石材质锻制而成的宝刃。
可天坑一大片陨石,淬火锻成钢后,那得打造多少刀剑枪戟?
在冷兵器时代,谁的刀剑更硬、更韧、更强、谁的胜率就更大,这一点毫无疑问,双方短兵相接时,刀剑一碰腌臜料的全断了,不撒了脚快跑还拿肉胳膊腿儿挡锋刃啊?
“鸿吉,朝廷那边……”
祈仲林也是担忧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最担忧这个,别这边正热火朝天的干的挺好,朝廷一纸公文给你调离了,派个腌臜过来……嘿嘿了吧?
哪知陈道玄一挥手,笑道:“姨丈,谁来都没用,便是皇帝下诏让我回京,我也不能回去,姨丈你懂得,我回去了,可能掉脑袋……”
呃,原来你知道啊?
他也哑然失笑,“鸿吉,你心里有数就好。”
“姨丈,我们是一家人,有啥我肯跟姨丈您讲,这个风头火势,嫡争什么的又会如何?在京中我根本无力参搅,那是几大国公的事,便是外祖父也会‘看戏’,而皇帝最不放心的是就藩在唐州的那位‘唐王’……但我没有那个实力去灭‘唐王’,也不能灭了人家,皇帝也好,唐王也罢,谁对谁错,也轮不到我评鉴,有些事掺乎的太多,只会把自己搁进去,唐州是‘唐王’大本营,我为啥去招惹他?我能在外围把‘唐州’孤立起来就是我最大的功绩了,唐王若坐视外围形势将之孤立而不顾,那说明人家没谋朝篡位的心思,再者说了,他背后有全‘天师道’的,势大不大谁也不清楚,就那个‘龙虎真人’自己知晓吧?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又亮出所有的底牌?”
陈道玄喝了口茶,又道:“姨丈,时至‘顺平帝’的此时,朝廷明强实弱,皇室对中枢的控制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弱阶段,偏偏朝堂上诸公文不纳武,武亦厌文,两难相辅相成,庞太师虽有猾智,但大厦将倾,他独力难撑,这也是他四下与武勋勾挂谋图退路的私念,但他撑得稳不是因为智球在握,实在是他年已古稀,知道所剩时日无几,又有什么好惊虑的?吾殒之后哪顾得上洪水滔天?多大的罪也是活着的人去受,福也是活着的人去享,两腿一蹬眼一闭,管人家庞太师几根毛的事?还能掀开棺材板儿爬出来怎么着啊?呵呵……”
“你呀你……”
内堂中,宁德为首的女眷们又在静聆前堂‘陈大钦使’的高论。
依次是月茹、秀芸、庞珏、丰娘子宝琳、刘莹、袁菩、袁葵、袁萝等诸女。
其中只有庞珏面红耳赤的娇模样,那狗头居然如此编排珏儿祖父……真是……哎!
诸女这些日也熟了,经常在一起,没事时还玩陈钦使开发出来的‘麻将’牌,他还下令给刘靖这位银司主事,由银司制钞处特制‘纸牌’,要一定硬度的。
跟着这位,既开眼界,又长见识,更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让她们易迷入其间,说实话是真的舒坦,往日的闺阁生活原来是那般无趣古闷,诸多对妇道人家的规矩在他这里就没有了,这些日子活的真是逍遥自己呢。
宁德轻轻攥了攥庞珏的柔荑,轻声道:“回头本宫帮你讨个公道……”
“谢公主姐姐,”
“……”
宁德颔首,心下却虚,谢啥?我都不知能不能讨来所谓的公道,话先支应给你。
若那狗头再摁住我……亲两口,我我我我……我的‘公道’让谁讨去?
想起被狗头陈亲几口的那个滋味,心,顿时都酥了。
“哎,小姨母也不帮我说两句话……”
庞珏也小声嘟嚷。
她们中就一个杨真能陪着‘陈钦使’‘祈刺史’一起坐论大事。
适时,就听杨真娇滴滴的声线道:“外甥,你没得拿人庞太师说啥风凉话?回头看珏儿不寻你的麻烦……”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姨母,人盼着死的坏人,往往就死不了,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老庞那个坏老头儿辅三君相两朝,朝堂不倒翁、枢政长青树,此人此智千古罕绝,他都不知能熬死几茬人呢,还有一句,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人啊,有时就要‘难得糊涂’……事事都要去斤斤计较,最后只会把自个儿气死,”
陈道玄温声低沉富有磁性的话声极为吸引人,听他说话似一种享受。
祈仲笑面师法语,眼里却是对‘鸿吉’的欣赏,这些年从未如此欣赏过一个人呢。
而杨真就喜欢和这个外甥拌嘴。
她道:“就你是好人,满朝皆是奸佞行了吧?”
陈道玄叹口气接过话,“奸佞当道,的确没有好人的位置,不肯和光同尘,就只能被发配去小县做个七品县令,也是好事,奸佞们替朝廷保存下了大把的清廉官员。”
“那你如今威势赫赫、权柄滔天,也是大奸佞吧?”
“小姨母,我是不是奸佞你讲的不算,咱们是亲戚,这个得问外人,问问孟州老百姓们,自古公道皆在人心,黎庶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兴许不识字,但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中一定是知道的。”
又听杨真道:“姐夫,这个外甥,是个会收买人心的,大奸似忠。”
“呵呵,”
祈仲林一笑道:“别的我不担心,就是鸿吉一路行来锋芒太露,潜龙应在渊啊。”
“外甥,你快听听姨夫的吧,行事这般嚣张,朝廷上那些腌臜怕要害你性命……”
杨真这话还真是诸女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