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四子连同七八个孙少爷,五六个孙小姐,一个个眼球全吸在陈道玄身上了。
咦,以前真没觉得陈纨绔俊逸,大概和他纨绔混赖形象有关吧?
此时的陈道玄一身正气凛然,刚毅沉稳,真正有了上位者的那种气势威严。
关键是‘团獬’大补太加分了,这袭行头穿谁身上都气派惊人。
比公侯贵爵的蟒袍斗牛袍还更胜一畴。
这边杨秀给父母见大礼叩头,陈道玄不敢怠慢也随在母亲身边叩首。
老太太一叠声的叫起来,“哎哟,快快起来,秀儿啊……”
“不孝女给父亲母亲磕头,”
“外孙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
女儿这是来辞行的,她心里顿时就纠结了,眼里没忍住泪蛋子溢出,杨真要去搀姐姐时,陈道玄已先一步挽住臂弯将她托起。
老侯爷没吱声儿,只是颔首,目光却盯着陈道玄的‘团獬’大补,心中不无感慨,这才几日,这小鳖孙就混到了这个高度?他是本朝继罗柄忠之后第二个穿上团獬大补的青天司大员。
而罗柄忠却已经是待罪之身,只要这位皇帝一天还在,罗柄忠都别想再出来晃,不是看罗太后的脸面,他脑袋都可能不保。
其实说穿了,是给‘太后’面子,不是给‘罗氏’,罗后若没了‘太后’头衔,你试试宫里那位还会不会再顾念一丝所谓的‘母子情份’?
如今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罗太后想办法弄出京就藩的‘唐王’,就因为这个,皇帝都要痛恨罗太后了吧?
就当前这些形势,‘武陵侯’心里会没数吗?
四公诸侯的心里会没数吗?
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比宫里那位还要精得多的多,他能想到的,这些老人精更早就琢磨透了,一个个不过在看他的笑话吧,居然放唐王离京去就藩?何其蠢也。
难道那位要把手里这把‘刀’挥向河北唐州的‘唐王’?
此时,武陵侯心里突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下一刻,他也微眯着眼打量这外孙。
杨家这四个舅舅在打量陈道玄。
大姨父祈仲林在打量、祈月茹也在打量。
杨氏孙公子们在打量,孙小姐们也在打量着,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人呢。
而此时,杨秀到了母亲近前,抓着老太太手也掉了眼泪,自知一半日就要离京,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母亲大人,忍不住悲从中来。
毕竟二老也都上了年纪,有今儿没明儿的,万一老天爷不开眼收人呢?
如果还在京城,三两步远,想过府探看也省事,可这次去了极东澜州就没指望了。
杨秀落坐前,又给三个兄长、一个姐夫见了礼,同四弟杨林点了点头。
老四杨林是四兄弟中最俊秀温雅的一个了,也给二姐还了礼,他脾气最好一点,也是与世无争的心态,与人为善,不骄不躁,与三个哥哥是很有些不同。
此时,小辈的十多人聚在一起已经小声议论不止,每讲一句就瞥一眼陈道玄,可见都是在议论这个陈家纨绔子。
陈道玄也随着母亲给四个舅舅和姨父祈仲林见了礼,也算一一的都认识了,最后对十多个表亲兄弟姊妹拱拱手,“见过诸位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至于这些人都叫什么,陈道玄觉得以后慢慢就知道了,没必要去纠结这些琐事。
唯独其中一个绝秀之姿的小表妹让陈道玄心中一动,正是气质绰然与世不同的祈月茹,十五岁的她已经出落成姑娘,明眸流波,气韵绝佳,堪称人间殊色。
便是与宁德公主、庞珏她们相较亦不逊色丝毫,不想杨府还是这等佳人?她是谁?
“那是你表妹月茹,祈家大小姐,认得了?”
是老侯爷观察细微,从陈道玄眼里看到了异色,居然出言指点。
这叫陈道玄心中一凛,外祖父当真是厉害啊,我只是稍露一点心思,他便窥穿了?
“是,外祖父,鸿吉失魂之后,谁都不记得了呢,隐隐觉得面善,似曾相识,却怎也想不起来……”
陈道玄被点破心思,俊面多少有一点红,这番分说是给自己下个台阶,话罢又朝祈月茹微微一礼道:“还望表妹海涵一二。”
“表兄多心了。”祈月茹裣衽为礼还了回去,声如出谷黄莺般清脆悦耳。
他们互相这一行礼,予人一种怪怪之感,有人就吃味了,忍不住开腔道:“哟,鸿吉表弟,你该不会是装的吧?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不认识的,怕你那些腌臜事丢脸?还是怕我们杨家人去跟你要那柄‘诛邪’宝刃?”
说话的是二房杨志的长子杨宝庆,他看不惯陈道玄是一方面,以前也欺负他惯了,今天这小子更对祈月茹有些失态,把他真刺激到了,故此戾气横飙,直接把心中那股愤怨就发泄了出来。
听到他这个话的诸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别的还好,提什么‘诛邪宝刃’啊你?这个是杨陈两氏最敏感的事。
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就冰凝起来。
尤其老侯爷的脸一下就沉了。
陈杨氏秀的脸也尴尬起来,甚至感觉刚坐下的椅子上有钉子扎屁股一般令她难安。
“你个混帐东西,你讲什么屁话?”
老二杨志一看老爷子脸色就知道坏事了,立即起身训斥自家儿子。
他们后面四房的正室太太也都刚进来,还来得及与杨秀陈道玄母子俩互相见礼,不想说整出这么个事来。
“父亲,我又没说错……”
杨宝庆还梗着脖子分辩,他母亲却立即挤过来,朝他大胳膊上扇了一巴掌,“混帐儿子,你父亲训你还有错了?还不认错?”
二房太太猛给儿子使眼色,杨宝庆发现不对,这时才瞥见祖父一张脸铁青,不由吓了一跳,忙对陈道玄陪笑,“哎哟,那个,表弟啊,我就随口一说……”
“哟,表兄你客气了,小弟也感觉受之有愧,正好你讨要这诛邪,就由你替杨氏收回也罢……”陈道玄话罢直接就解下了‘诛邪’给他递了过去。
“……”
杨宝庆当场就傻了眼。
别说他,满堂的人都傻了眼呢。
啪!
老侯爷怒拍茶桌,把茶杯的震的砰一声滚到地上摔碎了。
这些年老爷子何曾动过这么大的火儿?
噗嗵。
老二杨志和他夫人当时都给跟了,杨宝庆更吓的跪在父母身上给祖父磕头。
“父亲大人……”
杨志还要分说什么。
可老侯爷是真怒了,这个腌臜孬孙屁的能为没有,却心窄善妒,又是睚眦必报的那种,针尖大的事他都能十倍报复你,这不是招灾惹祸的狗脾气吗?
这要是上面没人护着,他以后怎么死都搞不清楚吧?
“你闭嘴,你教的好儿子,”
老侯爷是尸山血海无数战阵中蹚出来的牛逼人物,一动怒满身杀气都抖了出来,他转眼盯着孬孙冷哼了一声,“杨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我杨宗瀚还没死呢。”
这话就更重了。
吓的杨志夫妻俩都砰砰磕头,孬孙杨宝庆更是用力磕的额头都出了血。
“来人……”
果然,老侯爷要动家法了。
二太太吓的魂不附体,哭叫起来,“父亲,父亲啊,饶宝庆一回,他不懂事,老太太啊,您快救救宝庆啊……”
一转眼的功夫,本来和煦的气氛再寻不到半分,满堂上只剩下了戾气在汹涌激荡。
实际上,是陈道玄解刃下来奉还这一举动促使老侯爷下的狠手。
是的,陈道玄是故意的。
他就要试试‘武陵侯’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收回‘诛邪’宝刃。
这完全已经不是两个小辈闹义气的事了。
而是陈道玄对武陵侯这个外祖父的一种深刻试探。
这‘诛邪’收回与不收回完全是两个概念。
可能是当局者迷,但旁观者又有几个能看透赠送诛邪这事的背后隐意呢?
状元郎大女婿祈仲林眼底掠过一丝悲哀,头却低了下去。
杨秀也坐不住了,早站起来,实际上满堂人在老侯爷拍桌震碎茶杯时都已起了身。
“父亲,且息雷霆……”
这时候杨氏四子没一个敢说话的,老侯爷威甚,在他动怒时劝解实属不智,在金殿上皇帝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而在杨府,老侯爷的雷霆雨露都是‘父恩’。
所以,没人敢开口分说什么。
也就是杨秀敢在这时开口,因为此事的引发也有她儿子陈道玄一半责任。
她望向儿子,“还不收起宝刃?非等你外祖父动怒?”
“呃,”
陈道玄全没有想到是母亲出面化解这个局面,以他想法,自己解刃奉还,必能为这杨宝庆换来一顿家法惩治,也隐隐有还‘武陵侯’一击的意思在内。
别说什么亲戚如何之类的,关系到一个家族生死危亡时,谁又把谁放在心上了呢?
你‘武陵侯’这般做还不是为了杨氏一门?
我陈道玄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你还能说我个有错不成?
所以,这个事,陈道玄心里没一丁点的愧疚。
但母亲不明就理出了面,他还能驳了自己生母的脸面?那是大不孝啊。
“母亲莫恼莫气,孩儿只是同表兄开个玩笑,这是外祖父大人送孩儿的,怎么可能让他收回去?玩笑,玩笑……”
没办法,母亲拦着了,自己就收场吧。
陈道玄把诛邪又挂到了紫蟒玉带上去,脸色一派的淡然。
但事到了这个地步,老侯爷也不能轻轻放过孬孙。
“拖出去,杖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