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距省城有一百二十公里远的南坪村,过节的气氛也十分浓厚。
这里是有名的富裕村,曾作为先进典范上过电视,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择偶时最中意的就是南坪村的俊后生。
当年第一批立志建设家乡的人年纪都大了,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在看遍了远处的风景后,又有人做出了和他们相同的选择。
因为有了这些可爱的村民,南坪村发展得越来越好,一直保持着满满的活力,紧跟时代步伐,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落下。
翠竹园小区三栋1415号房内,姚志刚就着面前一碟子花生米,高高兴兴在喝酒,白酒度数高,他喝得脸膛通红。
这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是儿子去年年底买的,好几个月前就装修完了,特地趁着这次过节把全家接了过来。
那年,儿子自从醒过来后,不知怎的,做什么都顺了很多。
他说要组建个工程队出去拉活,人手很快就得以凑齐,工程也长着眼睛似的,自己找上了门。
姚志刚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把它简单归结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仇人坐牢去了,生活更美好了,重孙子明年也要上小学了,这些不是“后福”又是什么呢?
姚志刚对现状相当满意,他伸手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神色陶醉,都有些飘飘然了。
重孙孙双眼紧盯着他的大碗,姚志刚停顿片刻,还是拿筷子蘸了点酒水给他嗦。
“你这孩子,怎么也好这一口呢?哎,随我!”
……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然而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心得起来。
常年弥漫着各种味道的小房间里,王家凤正对着屋外发呆,旁边几个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呻吟。
这是一家开在六环外的养老院,偏僻且脏乱,因为监管不力,里面的护工十分懒散。
九年前,王家凤被凌亮的警告逼退,没胆子再去纠缠张家人,之后见经理不再提起要解雇她的事情,她就一直本本分分留在云霄酒店做清洁工。
现下呢,她老了,干不动活了,身体上的很多小毛病也冒了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进了养老院。
辛辛苦苦攒了近十年的工资,还没捂热呢,又给交了出去。
而且,她的积蓄也不多,顶了天能在养老院待个五六年吧。
等这五六年过去了,王家凤该怎么办?
没谁知道。
或许会有好心人伸出援手,或许会由相关部门予以负责。
又或许,养老院将联系她的孙子孙女,毕竟就算心底再如何否认,血缘关系也斩不断,王家凤终究是三人的奶奶。
可真到那个时候,春雅她们到底会不会同意,也未可知。
但王家凤本人显然是很希望三个孩子过来将她接走的。
她呆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口,目光里充满了渴盼和悔意,口中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凑近些去听,她念叨的竟是——“如果当初没有抛弃他们就好了……”
另一头,佟盼儿正在自家包子铺里忙着和馅儿。
做小本生意就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那一阵,几乎就没有停工的时候。
节假日更要加班加点,因为与往常相比,这几天顾客将会多上许多。
佟盼儿今年只差一岁就满三十了,和丈夫在瑞安县共同经营着这家“吉祥包子铺”。
起早贪黑地做包子卖包子当然很累,但由于收入不错,她认为日子还是很有奔头的,心里感觉特踏实。
这些年,佟盼儿渐渐地已经不再和父母联系了。
她执迷不悟太多年,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自己全力讨好,就必定能得到爸妈的重视和喜爱。
直到弟弟结婚那一天,父母理所当然地把她在家里的小房间清理干净,变成让儿子儿媳堆放杂物的仓库时,她才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下脑袋似的,猛然醒悟。
——原来她从未真正成为佟家的一份子,她和墙边靠着的锄头、铁锨没有任何不同,她是——这个家里的工具。
彻底明白了这点后,佟盼儿流着泪,流着泪又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父母住城南,她就去了城北,在北边,她认识了如今的丈夫,两人恋爱,结婚,生子,一起打拼,时至今日,终于拼出了一番成绩。
奋斗途中的苦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有时候佟盼儿也在想,倘若当年她没有犯糊涂,和领养她的前街老太太好好生活,不去拿老太太给她的东西接济家人,现在是否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定然是会的。
可宝贵的机会转瞬即逝,佟盼儿当初没能把握住,往后漫长的生命里,永远都有份遗憾长存心间。
而对于金宝这个直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佟盼儿一想起他,心情就很复杂。
感激,羞愧,懊悔……
十二岁时,这个小少年勇敢地把她从李老四手里夺了回来,可她是怎样回报的呢?
她帮着父母打上张家,狮子大开口向张家索要补偿,只因童婚违法,父母为此而被罚款,家里的钱白白流出。
小时候头脑发昏,分不清好与歹,如今翻一翻过去的回忆,佟盼儿愧疚得简直无以复加。
她想她应当向金宝,向张家人说句“对不起”,可他们早就离开了瑞安县,不知去了哪里。
她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将歉意说出口了。
唯一能令佟盼儿稍稍感到宽慰的是,李老四,这个接连折磨死两任妻子,娶她又没娶成的男人,在接着物色第三任对象时,老天让他碰上了个硬茬子。
那女人长相普普通通,唯独一身力气大的出奇。
李老四本就对她非常不满意,婚后整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二人常起争执,互相讽刺挖苦,隔三岔五就要掐架。
有一天,他们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李老四当时恰好站在水井边上,他实在太气愤了,没有多加注意,脚下一个不留神,仰面就跌进了水井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走得很安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事发两天后,派出所才接到村民报案,迅速派民警赶了过来。
人证,只李老四妻子一人,物证,没有,虽然女人因心生恐惧跑回娘家待了两天,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人就一定是她杀的。
本着“疑罪从无”的刑事诉讼法原则,女人最终还是洗清了嫌疑,平平安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