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凌亮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借据,将上面的折痕抚平,返还给了姚志刚。
姚志刚捏着这张纸条,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
他无法理解凌亮为何要尽心尽力帮他,最后却又不图任何回报。
时至今日,过去的许多事情他早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有一层模糊不清的印象。
但凌亮仍记得很牢。
那年,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由于原主年纪较大,找工作时处处碰壁,是姚志刚二话不说接纳了他。
后来也是因着姚志刚的穿针引线,他才有了和上面承包商接触的机会,才能攒下积蓄去考驾照,顺利入行当时最吃香的司机职业。
如果姚志刚当初没有施以援手,凌亮当然也能找到其他途径来致富,但过程肯定要曲折一些。
听凌亮讲完那段遥远的往事,姚志刚是既感动又吃惊。
“你还记着这个哪,”他不自在地捻了下裤腿,“我差不多都快忘干净了。”
过了一小会,他忽而又道:“话说回来,当年大老板肯赏识你,也是因为你确实有真材实料,我不过在中间做了回介绍人罢了,实在当不得你这样重的感谢。”
举手之劳换得救命之恩,叫姚志刚怎么好意思坦然接受?
他还是想把钱还回去。
凌亮微笑着摇了摇头。
姚志刚从中看出了直白的拒绝和不容商议,他心里明白,这时候再推来让去的就没意思了。
于是颤抖着手缓慢地将借条折叠整齐,揣进了上衣衣兜。
旁边的罗招娣见状,也松了口气,她弯下腰,兴致勃勃打开了姚志刚带过来的沉甸甸的编织袋。
里面是姚志刚从自家院子里摘下来的新鲜的瓜果蔬菜,并两只老母鸡,两只大白鸭,一提兜腌制好了的鸭蛋。
“哎呀姚叔,您可太懂我心思了,我啊,就爱吃这咸鸭蛋!”看到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在其中,罗招娣惊喜不已。
她用力提起编织袋,往厨房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今天中午一定要让姚叔见识见识她的厨艺。
保姆想跟着进去,也被拦在门外,只得朝客人无奈地笑笑,转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偌大的客厅就此仅剩下凌亮和姚志刚两人。
沉吟片刻,凌亮问起了姚成受伤的原因。
姚志刚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是将个中缘由和他说了。
事情并不复杂,就是一桩简单的土地纠纷。
——姚家以前找村干部批了块宅基地,位置很好,但一直没动土,最近孙子即将娶媳妇,姚志刚就想在上面建造新房,不曾想,村里另一户人家也看上了这地方。
早些年姚家光景还不错的时候,那户人家早早晚晚笑脸相迎,后来一看他们落魄了,立刻便换了一副嘴脸,变着法儿地欺压他们。
这次更是直接霸占了姚家的宅基地。
儿子姚成忍无可忍,冲过去找人理论,结果却被他们猛力推搡,脑袋撞到了大石头上。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姚志刚神色沧桑地感慨着。
凌亮轻轻“嗯”了声,又问他宅基地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抢走。
“没有。我报过案了,那些人现在都在警局里待着呢。”姚志刚连忙答道。
“那就好。”听到这个消息,凌亮也挺高兴。
看着对方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样子,姚志刚心下叹息一声,当年,他不过怀着广结善缘的心思将人引荐给老板,没想到今日竟得到了如此厚重的报答。
种善因,得善果,原来这句话也并不总是空谈……
今年“五一”小长假到来之际,春雅和蒋和文双双从单位赶了回来。
两人谈恋爱谈了五年多,感情一直很稳固,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就想趁着假期有时间赶紧把婚事定了。
蒋和文的父母提前几天来到张家,同罗招娣商量订婚宴的各项细节和流程。
他们对春雅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小姑娘长得好,学识好,家世更好,自家傻儿子能把她娶回家,这运道,没得说。
蒋父蒋母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些年家里的小超市也慢慢被他们开成了连锁店,为了表示对春雅的重视,彩礼方面出得格外的重。
凌亮没要这笔彩礼,添了些钱,转手又给了春雅,随她自由支配。
订婚当天,两家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在省城口碑最好的云霄酒店为这对情侣的爱情做见证。
整套仪式结束后,春雅和未婚夫蒋和文感觉很疲倦,与客人们打过招呼,就先回楼下房间休息了。
双方长辈留下来继续陪宾客们聊天。
到了晚上八点,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酒席,服务生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很快就推门进来开始收拾杯盘碗碟。
凌亮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客人了,这才放心地同蒋父蒋母一同朝外走去。
路过走廊拐角时,有个清洁工跑得太急,不小心撞上了他,桶里的水全洒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立刻弯下腰慌慌张张向凌亮道歉,甚至不敢抬头看看自己撞上的人是谁。
凌亮将湿透了的外套脱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酒店经理忽然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他先是气势汹汹骂了顿清洁工,而后对着凌亮一行人再三表示歉意,又说要以全场酒水五折作为补偿,当然了,这个员工他们肯定也不会再让她留下来。
凌亮望一眼那头发花白的清洁工,不怎么在意地收回目光,“算了,今天我孙女订婚,大喜的日子,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闻听此言,经理喜出望外,嘴里一个劲儿地说起了吉祥话。
又伸手将面色呆滞的清洁工拽了过来,让她赶紧对人家道谢。
凌亮连连摆手示意不用,他急着去换衣服,不想再在这儿耽误时间,拎着外套便快步离开了此地。
经理庆幸地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正要拿面前的老女人出出气,胳膊却突然被紧紧地一把抓住了。
“那位客人,叫张贵生对不对?”
女人眼里迸射出一种强烈的绝处逢生的光芒,她内心对这件事其实已经确认了,但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相同的答案。
经理龇牙咧嘴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回来,冷笑着道:“好好拖你的地就是了,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你懂什么?我可是他老婆!”
女人,也就是王家凤,原主变成植物人后卷走全部家财跑路的那位,得意地仰起头,冲着经理大声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