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物价普遍很低,除了家电缝纫机之类的大件,少有东西定价能超过二十元。
蔬菜几分到几毛,猪肉一两块,冰棍一毛钱,雪糕稍微贵点,两毛,水果口味还做出来花样的要五毛。
凌亮带回来的两千多不说是笔巨款,可也绝对能让张家的生活质量蹭蹭往上蹿好几个台阶。
金宝坐在门槛上,脚边放着一提兜鼓鼓囊囊的零食,正吃得不亦乐乎。
将今日份的零食吃完,他又熟练地用牙咬开瓶盖,咕嘟咕嘟喝完一玻璃瓶汽水,心满意足眯起眼,挺着小肚皮躺了下去。
爷爷下地干活去了,妈妈在前面和两个婶子拉家常。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二姐又把大姐拽去村头学自行车了。
没人管他,金宝快乐的很,优哉游哉哼起了在学生间广为流传的改编歌曲。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
一边唱,他还一边有节奏地拍着肚皮,深深陶醉在了自己的歌声里。
傍晚时分。
凌亮扛着农具走到门口,大丫二丫恰好也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于是停下来,看到两人都没受伤后,就放下心,问她们学得怎么样。
二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爷爷,我骑倒是会骑了,就是把不住车把,老是东倒西歪的。”
东倒西歪,控制不好方向,看来是还没摸索到平衡身体的技巧,不过也快了。
凌亮心下了然,又看向大丫,“你呢,练到什么程度了?”
“我,我已经学会了。”
大丫小声说道,脸蛋红扑扑的,兴奋又激动。
凌亮有些惊讶,笑着表扬她:“可以啊大丫,你学东西还挺快的,那自行车可不好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上手。”
如今的自行车多为二八大杠,车座高,车身又重,蹬起来还费劲,一个孩子能在两天内学会,真的很了不起。
大丫腼腆地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才露出一半,就见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
罗招娣在围裙上擦擦手,视线划过两姐妹和自行车,拧着眉道:“你们没把车摔坏吧?”
“没。”大丫声如蚊讷。
“那就好,这车买来很贵的知道吗,我说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非得闹着学车?有那空闲还不如帮家里多干点活……”
罗招娣一唠叨起来就没完,凌亮忍无可忍地打断她,“金宝呢,也玩了一天了吧,怎么不见你叫他干活?”
“这能一样吗爸?他是男娃啊,哪能做那些女人做的家务活!”
罗招娣的态度相当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能,他手上镶金子了?”
凌亮反问道,并一把逮住偷摸着绕过他往里跑的金宝,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这么晚才回来,跑哪儿玩了?”
你们吵你们的呗,干嘛把我也牵扯进来?
金宝叫苦不迭,含含糊糊回答道:“下午虎子几个找我打弹珠,我说不去不去,他们非让我去,爷爷,这事你不能怪我!”
凌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罗招娣就立刻站出来打圆场,“金宝是有些贪玩了,下次不许再这样。好了好了,爸,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进屋吃晚饭吧。”
凌亮本也没想在这种小事上过多纠结,听到罗招娣的话,顺手就将锄头递给金宝,自己拎起姐妹俩身旁那辆二八大杠,迈过门槛,去后院放车了。
金宝明白爷爷的意思,赶紧拖着锄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他其实不想表现得这么狗腿的,但是,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怵爷爷。
明明没打过他,没骂过他,人看上去也很和蔼可亲,可他在爷爷面前就是不敢像对妈妈一样撒泼打滚。
直觉告诉他,最好别那样做,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但金宝同时又很喜欢爷爷。
因为在同龄人中,没有谁的长辈会每个月按时给孩子两块钱零花钱,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从爸妈那里磨个一毛两毛的。
累计至今,爷爷已经给他们仨每人发放了十八块钱。
两个姐姐没怎么花,存下来大半。
金宝管不住他那张嘴,吃吃喝喝散出去八九块,还时不时请虎子他们吃东西,又有小半钱财离他而去。
如今他兜里只剩下七块两毛八了。
依照金宝以前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两个姐姐的存款抢过来。
事实上他也确实尝试过这样的做法。
那是拿到零花钱的第一个月,金宝乐得要飞起,妈妈说帮他保管他都没同意,一溜烟冲去村头小卖部,直接把两块钱花了个底朝天。
爷爷当时看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似笑非笑的,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而把买来的东西吃完,金宝就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笑了。
两个姐姐的钱都还在,自己呢,兜比脸干净。
一家人去镇上赶集时,他只能跟在后面眼巴巴望着她们买香喷喷的大肉包,美味可口的糖炒板栗,糯软细腻的藕粉圆子……
回到家金宝就开始搞事了,老大不高兴地去找大姐要钱。
大姐向来疼他,立马取出一块钱放到他手心,又温言软语安慰他,金宝心里当即舒服了许多。
轮到二姐时,她很不乐意,两人争执不下,吵闹声惊动了爷爷。
二姐非常气愤,快言快语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大手大脚花光自己的那份,然后就去抢夺别人的,你觉得你这种做法对吗?”爷爷问他。
金宝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回道:“不,不对。”
这种做法当然不对,他虽然还是个小孩,迷迷蒙蒙中也有几分明白。
但再明白又能怎么样?
他早已习惯了向亲人索取,却吝于付出哪怕一丝一毫。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
爷爷注视着他,平心静气说道:“我和你妈之所以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爱你,更因为自你出生那刻起,就注定成为我们这些长辈的责任,我们要对你负责,所以才会悉心照料你的生活。”
“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姐姐们并没有背负这份责任。”
“她们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无论何时何地,也不应为了你这个弟弟,而向某些事情妥协。”
金宝表情呆呆的,他的思想于此刻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过去从没有人和他说这些。
他也就心安理得,对姐姐们的种种委屈不甘视而不见。
可原来,她们其实不必对他负责。
百般忍让只因母亲的压迫,和对他的疼爱。
金宝垂着脑袋想了好久,捏紧手中那一块钱,缄默不语敲开了大姐的房门。
打这一天起,一些细微变化悄悄发生在金宝身上,他渐渐改掉了那些骄纵自我的坏毛病,变得讨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