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从屋外跑来站在凌亮面前时,差距简直一目了然。
张大丫今年十一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瘦。
属于骨瘦如柴的那种瘦,脸上一点肉没有,身子单薄得可怕,仿佛随意来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张二丫十岁,她也很瘦,但如今这年代不比后世,物质资料还不是特别丰富,走在路上压根看不见几个胖子,因而她的体重还在可以接受的正常范畴内。
至于八岁的张金宝,他和上面两个姐姐都不一样。
小身子敦实的很,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扭来扭去没个正形,跟得了多动症似的。
胆子也大。
大丫怯怯地叫了他一声“爷爷”,就缩在一旁不出声了,二丫紧随其后喊了人,也立在原地没说话,只好奇地看着他。
唯独金宝反应最独特。
他跨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一脸深沉地道:“爷爷,你可算醒了,以后不会再突然睡着了吧?”
凌亮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发懵,“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爷爷,你都已经睡了快九年了,千万别再睡下去啦,我不想一直给你打水擦洗身体啊!”
金宝“嗷”的一嗓子,满腹委屈地嚎道。
他自五岁开始,就被母亲支使着做一些她不太方便亲力亲为的事情了。
当时他还不乐意来着,但母亲说,如果他愿意做这些事的话,他们家每个月就能省下请隔壁刘大叔帮忙的钱,这笔钱可以给他买许多东西。
金宝一想也是,就点点小脑袋同意了。
可他哪能想到爷爷会睡这么久啊,他都努力坚持三年了哎,谢天谢地,爷爷终于醒过来了!
听完金宝的抱怨,凌亮一头黑线,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到底没忘记道谢,“好吧,谢谢你照顾我,记你一功。”
想了想又道:“你放心,爷爷的病已经好了,以后肯定不会出现昏迷的情况了。”
他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罗招娣说的,她现下正坐在一张小桌边,神情很是忐忑不安。
听到公公的保证,罗招娣半日来晕乎乎飘在天上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她笑着朝金宝招招手,将“啪嗒啪嗒“冲过来的小儿子揽入怀中,嗔怪着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什么洗澡不洗澡的,爷爷刚醒来就提这个,会不会说话?”
金宝得意地哈哈大笑。
大丫偏头看着这一幕,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和渴望。
但很快她就低下头,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不受关注的女孩儿。
二丫在母亲和弟弟身上扫了一眼,撇了撇嘴,满不在乎望向别处。
嘁,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妈就只疼爱弟弟,对她和大姐一点也不重视。
她都想好了,等长大了,她就离开这个家,才不要被张金宝这个小混蛋奴役。
姐妹俩反应各不相同,凌亮不动声色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这天的午饭颇为丰盛。
罗招娣思量着公公病愈是件大喜事,值得庆贺,咬咬牙,特地去镇上买了些平时舍不得买的肉菜,大丫在灶下烧火,她亲自掌厨,端上饭桌的足足有八个菜。
一桌好吃的,金宝高兴得两眼放光。
他举起筷子开开心心给自己夹菜,直到碗里快堆成小山,这才停下动作,专心致志埋头苦吃。
罗招娣在旁边瞧得眉开眼笑,“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确实没人和他抢,罗招娣只肯吃素菜,大丫二丫吃的少,而凌亮刚醒过来,一点胃口没有,什么都吃不下。
全家人就光看着金宝干饭了。
罗招娣嘴上数落着,却又自动自发挑了个色泽诱人的大鸡腿给儿子。
凌亮望她一眼,语气淡淡:“行了,不要太娇生惯养孩子,他不小了,想吃什么自己会夹。”
旋即话锋一转,“倒是大丫二丫要多吃点,尤其是你,大丫,你太瘦了。”
猛然被点到名的大丫惊愕地抬起头,慌乱摆手,“不,不用,爷爷,我已经吃饱了……”
“碗底一点饭你就饱了?我估计那小猫崽子吃得都比你多吧。”凌亮不客气地驳斥回去。
他环视一圈,皱着眉道:“以前家里条件不好,这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也醒了,过两天就会出去看看有没有活干,不说挣多挣少,反正饿不着你们。”
“所以从今往后,不该省的地方就别省了,吃饭!”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所有人立刻捧起了碗。
金宝悄咪咪向主位瞄去,暗道这个家怕不是要变天,说一不二的人将要从妈妈变成爷爷了。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什么危机意识,因为他十分自信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
他张金宝是谁?
张家的独苗苗啊!仅此一枝,别无分号!
不管是妈妈还是爷爷,都必须对他好,否则他可不会给他们养老送终,哼哼。
亏了凌亮不会读心术,不然这小子中午的菜单上绝对会添一道“竹笋炒肉”。
而张金宝之所以会有如此扭曲的思想,其实都要归功于罗招娣强大的洗脑能力。
她在金宝还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你是张家唯一的男娃,长大了要为家里延续血脉的,担着这么重的担子,好东西可不都得是你的?这事自古如此,天经地义嘛!
金宝本来不耐烦听她的唠叨,后来慢慢觉察出甜头,也就无师自通学会了霸占家里属于两个姐姐的资源。
人性大多自私,小孩子也不例外。
……
凌亮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出发去镇上找营生了。
现在是九十年代,国家证券市场刚处于起步阶段,最早一批股民中有不少人借此良机赚得盆满钵满,从此在发家致富的道路上拔足狂奔。
报纸上时常有某某人一夜暴富的惊悚报道,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仿佛随便买只股票就能吃喝不用愁,别墅靠大海了。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真正买了的人最清楚。
当然了,有一个道理永恒不变——能吃到时代红利的毕竟是少数人,哪个年代的股票市场其实都不好混。
凌亮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去趟趟这趟浑水,但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到了一边。
从长远考虑,投机取巧不可取,而现实问题是,他没本金,连最最基本的一手股票也买不起。
算了,还是脚踏实地挣钱吧。
这样想着,凌亮来到了镇子上。
原主已经五十四了,因为常年躺在床上新陈代谢慢,导致外表看着只有四十出头。
但他这个年龄,不管怎么说,出来就业还是明显缺乏优势。
几乎所有贴着招人广告的地方在从上到下扫视了凌亮一遍后,都拒绝了他的求职。
凌亮最后跑去搬砖了。
镇上有个工地正在为一个外地老板建厂房,工程量很大,急着要人,工头见他身体康健,二话没说就把他招进去了。
不过这份工作凌亮也没能做太久,过了大半年,厂房初具规模后,就不需要人来搬砖了。
这边一天的工资是5元,他干了九个月,揣回家2800元。
单纯靠搬砖自然挣不了这么多钱,主要是凌亮在以前的一个世界里做过建筑师,这块他比较懂行。
熟悉了他们正在做的工程后,凌亮就替招他进来的工头解决了几个棘手的问题。
那工头知恩图报,又想要和他结个善缘,便把他引荐给了承包商。
凌亮帮着承包商看了许多份图纸,提出了些中肯的改进建议,人家感谢他,给他塞了不少大额红包。
一千多块钱工资,再加上接近两千块的奖金,这才凑齐了那2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