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得知Y国首都L市被轰炸的时候,那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已经遭遇了数次袭击,只剩下断壁残垣。
执行任务的是空军,为了保证行动的绝密性,不致走漏风声,海军这边只有几位高级将领知晓作战计划。
路德维希现在还是个中级军官,虽受直系领导欣赏,但没有进入决策层中,这种机密他自然无缘提前知道。
空袭行动展开一小时之后,事情才传到了他所在的停泊在海岸边的军舰上。
甲板前端,迎着又腥又咸但足够提神醒脑的海风,出来透气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议论着对轰炸L市的看法。
有人认为这一步走得非常不错。
攻打对方的首都,必将给他们造成沉重的打击,是对敌人的一种强有力的震慑。
也有人表示惋惜,L市是座很美丽的城市,为什么不能用其他方式夺取,反而一定要炸掉它呢?
这样下去,以后占领了L市,他还怎么参观那些有名的景点?
士兵们高谈阔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旗帜在Y国首都飘扬,胜利女神微笑着在向他们招手。
失败的情形士兵们从未设想过。
性能卓越的战机,最优秀的飞行员,碾压式的战机数量,这些因素组合起来,他们还有赢不了的理由吗?
军舰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大家都是一副高兴愉悦的模样。
但某人是个例外。
男人穿一件式样简约的白衬衣,配深色系军装长裤,勤务兵早上已将他的衣物熨烫妥帖,保管上面不会叫人看出一道褶皱来。
他以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今日只是随手抓了两把,浓密眉毛下的褐色双眸流露出惊恐之色。
空袭L市,塔妮亚不就住在那里?!
路德维希慌了,如此大规模的轰炸,塔妮亚还能从中活下来吗?
她要是出事了,自己怎么办?
不,不会的……塔妮亚不会出事的。
她是那样全身心地信任着她的主,她的主难道不应该保护他的信徒远离危险吗?
对,对,一定是这样!
路德维希不信教,但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期盼着塔妮亚信仰的神降临人世,施展力量,让他心爱的女人毫发无伤。
在如同蚂蚁啃噬般的心慌意乱中,过了很久,他终于理清了头绪。
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塔妮亚是不是仍然活着。
想通了这点,路德维希转过身,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一把揪起正用一侧肩膀顶着墙壁呼呼大睡的勤务兵。
勤务兵巴泽尔是个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他一天的工作很多。
好不容易熬到长官说要出去独处,让他不要跟着了,就赶忙逮住这难得的机会美美地睡起了觉。
路德维希的视线牢牢钉在巴泽尔嘴角那滩口水上,嫌恶地高高扬起了巴掌。
恰在这时,巴泽尔睁开惺忪的睡眼,醒了。
他脑子还不是特别清楚,看见凶神恶煞的长官要打他,畏惧地往旁边躲了躲。
又含糊不清地求饶:“长官,请您饶恕我吧,我太累了,以后肯定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凝视着巴泽尔可怜的神态,路德维希心软了下,放过了他。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他若是没有和塔妮亚分开,他们的孩子差不多也该这般大了。
巴泽尔则偷偷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长官,您找我为了什么事?”他很机灵地转移路德维希的注意力。
路德维希没空理睬他的小把戏,快速走到办公桌前面,取出钥匙,弯腰打开了抽屉。
他看也不看地抓起大把纸币放到桌上,叫巴泽尔过来拿。
巴泽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动弹。
路德维希冷声道:“还不滚过来!”
巴泽尔讨好地笑一笑,小跑到了桌边。
“我要你用这笔钱替我秘密打探一个人的消息。”路德维希道出了他的目的。
巴泽尔连忙问道:“打探谁的消息?”
路德维希盯着台灯发了会呆,缓缓说出了塔妮亚的名字,还有她在L市的详细住址。
巴泽尔很惊讶,惊讶过后就开始尝试阻止长官这样做。
他不了解那个塔妮亚和长官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但在如今两国开战的风口浪尖上,去寻找敌对国的人,这无疑是件极其冒险的事。
长官的举动一旦被上面发现,勒令自省就是最轻的惩处。
他担心的是长官可能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到那时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巴泽尔对路德维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路德维希依旧一意孤行。
他向巴泽尔许诺,倘若事情暴露,自己会负起全部责任,不会牵连到他。
巴泽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无可否认,他有这方面的忧虑。
谁人不爱惜自身的一条小命?尤其他还这么年轻。
可他也确实是真心实意为长官着想的。
为了一个女人,搭上前途和性命,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吗?
路德维希是个还算可以的军官,虽然也对他动手,但那都是在他有错的情况下。
其他人压根就没把他们的勤务兵当人对待,巴泽尔自认运气还是比较好的。
他和长官相处久了,也就有了点感情,受这点上下级情感的促使,巴泽尔竭力劝说着路德维希。
但就现下这个情形看来,原来长官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人,也不稀罕听他的劝告。
他还能说什么?
他已经无话可说。
巴泽尔毕恭毕敬朝路德维希行了个军礼,领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