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光线略为昏暗的房间。
两扇窗户紧闭着,单人小床上杂乱地摆放着各式书籍。
其中一本书的扉页被撕了下来,它原来的主人在上面写满了东西。
但那字迹潦草至极,且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显露出主人内心挣扎的同时,却是读不出什么有效信息的。
房间里空气流通不畅,让人有点闷。
凌亮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新鲜空气大股大股涌了进来,可没一会,那种潮湿的气息又席卷而来。
没办法,这座城市的气候属于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常年多雨多雾,空气就是这样湿润。
把原主的书归类叠放整齐,又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凌亮推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一个披着亚麻色长发的女人坐在铺着黑白相间桌布的小圆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搁置在膝盖前端摊开的《圣经》上,神情庄重虔诚。
凌亮站在离她大约一英尺的地方,向她问好:“日安,塔妮亚夫人。”
塔妮亚夫人缓缓转过身,看着凌亮,也道:“日安,艾尔顿。”
“我刚刚在做晨间祷告,真希望没有惊扰到你。”
她一双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凌亮,语气诚恳。
“没有,您没有打扰我。”
塔妮亚夫人的祷告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她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有此一问,也很正常。
安抚好这位夫人的情绪,凌亮径直去了里间的小厨房,快速搞定早餐,把三明治和咖啡端了出去。
两人沉默着用完餐,凌亮站起身准备去把杯碟洗干净。
“艾尔顿,”塔妮亚夫人出声叫住了他,“你还是想要入伍吗?”
她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听说前线已经打起来了,战况,不大好。你既然已经获得了三一学院的入学资格,还是去读书吧。”
“费用的事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些积蓄,相信可以支撑你在学校完成学业。”
凌亮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也倾向于去学校学习,但学费肯定不能让塔妮亚夫人出。
只是,目前D国来势汹汹,气贯长虹,原主所在国家的经济受到了极大影响。这时他要出去赚学费,想想也知道是很不容易的。
塔妮亚夫人说战况不大好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战况很不好。
现在的情形是,D国势如破竹,Y国且战且退。
富人们惊慌失措,一窝蜂去银行取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都要去中立国避难。
不少银行已经因为此举宣布破产,这两天里承受不住压力自杀的银行家不知有多少。
凌亮在心里盘算了一圈挣快钱的方式,给塔妮亚夫人吃了个定心丸,“我会按时去学院报到的,您放心。”
塔妮亚夫人欣慰地笑了。
她很不情愿让艾尔顿上战场,从小养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叫他去做送死的事。
学校在小镇上,离这边不到一百公里,据说那里比他们市区还安全。
艾尔顿能够自己想通,丢掉他参军的固执想法,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凌亮在厨房洗好餐具,和塔妮亚夫人打了声招呼,戴上帽子和围巾大步走出房子。
他来到一家船舶公司,如愿在这里找到了报酬丰厚的短期工作。
其他行业呈现不同程度的凋零趋势时,大小船舶公司的生意却火爆的出奇。
富人,一部分脑满肠肥的官员,以及闻讯躁动起来的明星,在生存危机前,他们甚至摒弃了凡事都让佣人打点的习惯,亲自过来排队抢船票。
不过,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有些细节他们仍然很在意。
座位与环境舒适与否,宠物能不能独占一个位置,情人和配偶要安排到不同船舱去……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凌亮在木制栅栏围着的窗口后面给这些人发船票,并收取为他们办理各项业务的佣金。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原主全名为艾尔顿·休斯,是二战时期Y国的一名上校军官。
他的父母都是劳工,一战后,国家长期萎靡不振,本来经济就不景气,可资本家还要对他们这些工人极尽剥削之能事。
原主的这对至亲后来在苦累劳作和饥寒交迫中死去。
艾尔顿出生不久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又幸运地得到塔妮亚夫人的收养。
养母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
她没有结婚,细究起来是不符合收养孩童的条件的。
但孤儿院里类似情况的孤儿过多,院方也顾不上那些条条框框了,能让人带走一个是一个。
就这样,襁褓中的原主被痛痛快快地交给了养母,养母也的确把他照料得很好。
但塔妮亚夫人在外面的大多数人看来是个怪人。
她狂热地信奉着宗教,遵守教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穿衣尤其注重遮盖手和脚。
若不是遮住脸部会给生活带去不便,塔尼亚夫人可能只愿意露出眼睛来。
她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谈,搬到市区之前,人们喊她“塔妮亚小姐”。
她的姨婆去世后,在立下的遗嘱里声明要外甥女塔妮亚继承她在市区的房子,原主和养母就从乡下来到了这所车水马龙的城市。
这里的左邻右舍不清楚她的婚姻状况,见她有孩子,就称呼她“塔妮亚夫人”。
养母也不解释,这称呼因而延续了下来。
一九三九年,D国以一场迅猛的闪击战在欧洲燃起了二战的硝烟。
Y国前期采取不抵抗牺牲他国利益的绥靖政策让他们气焰更加嚣张。
而在敌人扫清面前的障碍后,他们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这个国家。
号召男性参军的告示贴遍大街小巷,激动人心的演讲日日都在进行,国内形势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刚得到康桥大学三一学院入学资格的原主陷入了两难境地。
是去学校继续学业,还是放弃光明灿烂的前途奔赴前线保家卫国?
原主在短暂的迷茫彷徨后,坚定地穿上了军装。
还只有十七岁的艾尔顿勇敢地上了战场。
他被编入皇家空军作战部队,在举世瞩目又旷日持久的不列颠空战中命大地活了下来,并屡立奇功,军衔节节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