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监狱。
何思辰和其他犯人顶着烈日在采石场劳作。
狱警穿梭其间,监视着他们有没有在一刻不停歇地干活。
在何思辰还是一名能享有所有公民权利的自由人时,来自国家和社会的教育让他对牢狱保持着应有的敬畏。
但在他被关进这里,与外界隔绝后,他才彻底明了为什么人要遵纪守法。
无休止的强制劳动,日复一日的思想汇报,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以及照在采石场里比外面暗淡很多的日光……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所有犯人清晰地传递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们被社会所抛弃,他们的人权在这座森严的监狱里被大幅度削弱。
何思辰初来乍到那会还什么都不懂,但记录着他苦痛和辛酸的十个年头过去,如今他已经十分熟悉在监狱里存活的规矩。
干完自己的活,何思辰很自觉地帮和他在一个宿舍的老大完成了他的份额。
狱警吹响开饭的哨子后,一群人甩开膀子往食堂奔去。
去晚了没有饭吃,这也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何思辰打好饭,端着餐盘坐上桌,眼睛瞄了瞄,一把抢走了刚进来的新人的饭菜。
他举起拳头示威似的在新人面前晃了晃,新人脖子缩了缩,没敢反抗。
其他人望了这边一眼,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咀嚼起了桌上餐盘里难以下咽的食物。
没人多管闲事,于是何思辰这天中午吃的很饱。
紧接着就是放风时间。
看见那个嗜好独特的男人朝他走过来,何思辰恐惧得浑身发抖。
他极力想使自己表现得镇定点,可脸部情不自禁抽搐的肌肉出卖了他的内心。
男人之前的固定伴侣出狱了,转而盯上了容貌尚可的他。
何思辰焦急地向身旁的宿舍老大求助,可老大只是别有意味地冲他笑笑,“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们。”
说完他就走开了。
在被男人拽走的前一秒,何思辰于慌乱中揪住了离他最近的人的裤管。
是那个新人。
何思辰没得选,不管不顾朝他呼救:“救命,救救我!你快去叫狱警来,算我求你了!!”
新人踌躇了一小会,眼眸中出现了些复杂的内容。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蹲下来,一根一根掰开了何思辰的手指,也躲远了。
偏僻的角落里,男人完事了。他起身朝地上唾了一口,边骂着何思辰不识抬举,边往外边走去。
何思辰半靠在墙上,积攒着力气,看到男人快绕过墙角消失不见,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扑上去和男人一起摔倒在地。
不给对方还手的时间,何思辰没有任何章法地攻击着一而再再而三踩碎他男性尊严的凶手。
狱警赶来将两人拉开的时候,男人的一只耳朵已经被何思辰扯下了大半。
狱警紧急将伤者送往医务室,何思辰来到了他竭力躲避的禁闭室。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无边孤独中,何思辰蜷着身体,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抱紧自己。
在这方狭小空间里,能听见的就只有他本人的呼吸声和自言自语。
忽然的,何思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天性贪玩,他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他有一位对他要求严苛到变态的母亲。
只要他在考试中没能取得第一,母亲就会将他关进家里那间小储藏室,一整天不给他吃喝。
父亲从不会管这种事,因为他认为母亲的做法问题不大,出发点也是为了他的将来着想。
他们用近乎于训狗的方式训他,何思辰确实如他们所愿成长为令别家艳羡不已的好孩子。
但他的心灵早已千疮百孔,扭曲不堪,迫切想要寻求发泄的出口。
说到底,他这个人,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家暴别人的啊。
何思辰后来一直很出色,父母就顺其自然表现得慈爱无比,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
也许他们认为他当时还是孩子,孩子能记住什么?所以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吧。
可何思辰偏偏记住了,还记得很牢。
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只是这爱意太激烈了,他们用这份爱毁了他的一生啊。
不足四平米的禁闭室内,传出了何思辰低低的抽泣声。
禁闭结束,何思辰从里面出来时,与耳朵上缠了绷带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看他的目光是满满的绝不善罢甘休。
何思辰笑了。
他既觉得男人警告他的样子好笑,又觉得逃脱不了的自己很好笑。
三天后,监狱方面发表通报——有两位犯人在放风时因琐事起争执,斗殴过程中一人不幸身亡,一人重伤,送往医院途中,亦抢救无效去世。
何父接到监狱电话时,伤心欲绝。
何母走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死了。
他佝偻着背慢慢走在长街上,周围的人面容生动,他们都有各自的盼头,心窝里边都有热切的期望。
只他一人,伫立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下,茫茫然不知将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