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煜年脸色难看的不比他父皇好多少。
他和父皇本想等崔子兴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派出援军,换掉他这个退敌不力的将领,这样也耽误不了事。
罪名肯定要给崔子兴扣上,但具体治他什么罪,他还没想好。
他们是这么计划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突然之间跳出几个死谏的老臣,抱着大殿里的柱子就要往上撞。
慕容煜年立即回身去看崔大学士的表情,他微阖双目,仿佛周围一切与他不相干。
但慕容煜年知道,大殿上这一出就是他们崔氏谋划的。
显而易见,他们和几个大臣达成了某种约定。
死谏的臣子是真心实意,还是意在升官,亦或是为自己的子孙向崔家求一个前程,都无所谓。
因为崔氏的目标实现了。
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的表演激起了许多大臣的不满。
一个站出来了,两个站出来了……
崔家的为官者们适时地说两句恰到好处的话,朝中大臣便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父皇愤怒地指着他们,“你,你们……一个个都要抗旨不成?!”
然而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大臣们执拗地看着他。
在如炬目光下,父皇退缩了。
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挡不住臣下句句诘责。
他选择了妥协。
慕容煜年有时候觉得,做皇帝,做他们慕容家的皇帝,真的不见得是件快活的事。
做皇帝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是为所欲为。
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他们慕容家,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皇帝做到了这一点,他们都很不自由。
慕容煜年光是想想以后将和他的父皇一样,每天生活在朝臣们不怀好意的指点下,他就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绝对绝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铲除世家。
这件事无疑十分艰巨,他的祖辈为此努力了三代。
到他就是第四代了。
世家把控朝政这种事,他会让它在自己手中停止。
慕容煜年想的出神,父皇重重放下酒杯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崔子兴如今声望大涨,我们竟是动他不得,可任由他收拢民心平白显得我慕容氏懦弱无能。煜年,依你看,父皇该如何是好?”
慕容煜年皱眉沉思。
少顷,他抬起头,有些犹疑地道:“为今之计,只有在崔子兴身上出现不好的事,方能使百姓不再拥护他,转而站到我们这边来。”
出现不好的事?
那不就是毁人声誉,往人头上泼脏水?
专业耍阴谋二十年的皇帝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并且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如果可以顺利实施的话。
“但这样做也有可能适得其反。”
慕容煜年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慢慢分析着,“家族子弟蒙受不白之冤,崔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脱,我怕我们会被反将一军。”
皇帝啜饮一口杯中美酒,冷冷地笑了。
不错,这正是他的顾虑所在。
煜年提出的办法他曾经很自然地想到过,后来因为实现难度过高而放弃。
在没有彻底扳倒崔家的实力之前,这种办法有等于无。
不过……
皇帝眯起眼睛端详着自己的儿子,“煜年,你办事一向稳妥。父皇想,你既然敢提出这样的办法,应该已经定好了其中的章程?”
慕容煜年自谦道:“儿臣当不起父皇的夸赞,但应对之策倒确实有一个。”
皇帝鼓励他说下去。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慕容煜年神神秘秘地凑近,“父皇对一个词必然不陌生。”
“什么词?”
又低又沉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却像是惊雷般轰炸在皇帝耳边——“死无对证。”
只要崔子兴死了,崔家就没法证明他的清白,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
而崔子兴一旦背上了那种罪名,即使势大如崔家,也要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皇帝紧紧地盯着他的儿子,“要怎么做?”
慕容煜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
当听到用崔子兴手下将士们亲人的命威胁他回京时,皇帝不禁往慕容煜年那边瞄了瞄。
歹毒的计策。
为将者不可失却军心,这是要崔子兴自己推着自己朝绝路上走啊。
他的儿子和他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煜年以后可以在皇位上坐很久了。
两人在屋内探讨了半天,把方案的细节都推敲了好几遍。
最后,皇帝心满意足地出了东宫。
慕容煜年微笑着送别父皇。
坐上龙辇后,皇帝想起了什么,对慕容煜年道:“没事多去看看你母后。”
慕容煜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很滑稽。
皇帝好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自然,苦口婆心继续劝道:“煜年啊,皇后虽不是你生母,但这些年抚养你长大,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你该时常去凤仪宫走动走动,免得母子感情生疏。”
父皇发了话,慕容煜年不敢不从。
他恭敬地弯腰行礼,“是,儿臣谨遵父皇叮嘱。”
皇帝欣慰地抚了抚精心保养的胡须,轻飘飘地看了看垂手候在龙辇一边的心腹太监。
德公公得了指示,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唱道:“起驾——”
那龙辇被四平八稳地抬起来,不一会就离东宫很远了。
慕容煜年目送着父皇,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他攥紧拳头又很快松开,转身回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