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沉寂一冬的枝桠再次抽出绿芽,点点绿意一天天蔓延,渐渐枝繁叶茂,渐渐绿树成荫。
蜂环蝶绕的季节远去,聒噪蝉鸣的夏天转眼而至。
当夏天的尾巴还在人世间逗留一截时,这个时代的人们为它举办了盛大的乞巧节灯会。
凌亮来这里有一年了,原主也由十六岁长成十七岁。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
大安王朝的订婚男女们可以在这一天大胆地牵手同游,年纪尚小,未曾婚配的少年男女则能自由自在地欣赏灯会美景,参与灯会上的各项活动。
崔夫人给府中未成家的下人放了假,发了赏银,让他们也去灯会看一看,买些心仪的东西。
一年一度的盛会不容错过,崔夫人催促着醉心武艺的儿子赶紧前往,随后她和崔学士一起去京中的庄子上和老夫人共度佳节。
凌亮脱下便于练武的短打,换上常服,和墨棋书清去了灯会。
荷花灯,小船灯,兔子灯……各种各样的灯笼悬挂在摊位前,小贩热情地吆喝着,此起彼伏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空。
年轻的男女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成双成对地漫步在大街上。
也有人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为这热闹的灯会添上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大人小孩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诸位看官,且听我细说: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这东西是什么?猜出来我手上的灯笼就送给这位看官!”
一位二十出头的摊贩眉飞色舞地轻转了下灯笼,好方便周围人看清他奇巧的手艺。
那是一盏八角玲珑阁式样的彩灯,可以看出来确实用了十分心思,和现实中的玲珑阁等比例缩小别无二致。
墨棋凑到凌亮身边,“公子,看了这么久,这灯笼是灯会上最好看的了,我们要不要把它……”
“桌子!”
突然,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挤开墨棋,急吼吼地道:“谜底是桌子,对不对?”
“猜对了,猜对了,就是桌子,”摊贩乐呵呵地把灯笼交到少年手上,飞速扫了眼这人的衣着打扮,向他打了个揖,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小少爷聪慧过人,小的的灯谜压根难不住您,一看您就是文曲星下凡……”
少年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话说的小爷我爱听,你这八角玲珑阁多少价钱,小爷不要你送,原价买了!”
摊贩伸出两根手指,正要开口,少年就恍然大悟似的,“二十两银子?”
摊贩目瞪口呆,少年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不贵,不贵,依小爷看,你这灯笼还不止这个价。”
他扭头对跟在身后的人道,“付钱啊,杵在那干嘛?木头桩子一个!”
仆人不情愿地走上前,“你这灯笼哪值二十两,镶金还是镶银了?”
“不是,小的也没说要二十两啊,不是你家少爷自己定的价嘛。”摊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无语地道。
仆人一想还真是,他看了眼自己地主家的傻少爷,尴尬地道:“二十两肯定不行,这样,给你二两银子。”
他掏出二两碎银递给摊贩,摊贩喜不自禁地接过去,又快速挑拣了几个讨喜的小玩意儿白饶给他们。
如果仆人真付二十两买下灯笼,摊贩也是不敢要的,二两刚刚好,他们做生意的一天里运气好能赚到这个数目。
二十就招人眼了,灯会人多眼杂,保不齐回家路上会遇上什么。
不过,摊贩本来想说二百文的。
少年带着仆人出了探讨个不停的包围圈,路过凌亮旁边时,挑衅地把手放在面具两边冲他做了个鬼脸。
墨棋无奈扶额,“堂少爷怎么会这么无聊?”
“他从小就这样,老和我们少爷过不去。”书清不高兴地道。
凌亮默默地望着那两人在附近摊子上晃来晃去,周边人来人往,蓦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堂少爷崔子建,是原主的堂弟,比原主小两岁。
原主的父亲崔学士继位成为崔氏这一代的家主,他一母同胞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们成年后分家,出去建府单过。
崔子建的父亲是崔学士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上一代主母只生了他们兄弟二人,所以崔学士对这个弟弟格外宽容,处处扶持,兄弟二人关系很好。
崔子建性子活泼,喜欢胡闹,但不是不懂得分寸的人。
他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甚至因为出手大方,富有同情心而在乞丐和卖身葬父圈子里备受欢迎。
这样一个人,在即将赴任前夕,惊闻满门抄斩的噩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去了刑场。
他的仆人进喜,因为不是签下卖身契的家仆逃过一劫,他为少爷收了尸,立了碑,此后一直守着那座孤零零的坟。
凌亮很快收回思绪,面前支起的摊子货物已被清空,摊贩收拾好东西,推着木轮车急急忙忙离开了。
“老板,不卖了?”有人追着问。
“不卖了,不卖了,今晚赚够了,收摊去喝点小酒。”
赚够了是真的,去喝酒是假的,摊贩不爱喝酒,他急着回家和娘子分享这份喜悦。
一件灯笼卖出二两银子,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
周边的人群慢慢散开,凌亮也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崔子建愤愤地把刚到手的灯笼塞到进喜怀里,“堂哥怎么不过来找我?”
“我的少爷哎,你戴着面具呢,大少爷可能都没认出你。”进喜懒洋洋地道。
他真是服了,自家少爷这都什么怪脾气。
五六岁起就喜欢跟在大少爷后边打转,偏偏他比死鸭子还嘴硬。
崇拜人家就直说嘛,一边吹嘘自己甩大少爷八条街,一边暗戳戳收藏人家字画,这么矛盾,也不怕有一天憋出病来。
进喜吐槽着,紧赶两步追上少爷的步伐。
没错,他家少爷本着“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精神,屁颠屁颠地撵上了前方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