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风的驾照是C1,虽然允许驾驶小货车,但他从未接触过。
路上障碍挺多,他开得不快,只是勉强把那群尾随的丧尸甩在后方。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常会坐上货车的副驾,但也不会像李伯言这样脸色灰白,坐立不安。
“找个塑料袋,别吐在车上。”
宋惊风扫了一眼后视镜,降了点速,语气冷淡。
李伯言摇下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腹部的翻滚感下去了一些。
“不好意思,自己开就不晕。”他从车厢找了张纸,擦了擦额头的汗。
宋惊风微微蹙眉。
他开始用他独特的方式,抱怨着这次对他来说没太大意义的出行:
“既然你自己开不晕,直接找个大空间车改成实验室,就不用反复运丧尸回去了。”
李伯言蓦地笑了一声:“绝命毒师那样?”
宋惊风一愣,这回答有一种对着天空开枪,却正中靶心的感觉。
是的,没想到这个学术派的男人能听懂他话里的暗梗。
宋惊风会让人觉得刻薄,是因为他态度傲慢,语言讥讽。
不风趣则是误会,他是有些冷笑话的,只是别人听不懂。
之前只有沈月白能听懂他的某些隐喻。
可惜从前她对他偏见很深,所以她往往选择反唇相讥或是直接忽略。
没想到李伯言能搭上话。
所以他也勾了勾唇边。
之后两人没有交谈,李伯言胸口有些发闷。
看着窗外,那些被汽车声音吸引过来的烂肉让他恶心。
他靠在皮质座椅,微微闭上了眼。
他的晕车一方面遗传自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
另外,因为车上有一股使用后的汽油味,以及车内皮质座椅烘臭。
会让他想起生父喝醉了吐在自己作业本的污秽,让他心翻想吐。
开车时注意力集中在路上,他很少想那些,可以克制。
但乘坐就不一样了,必晕。
很久以前也坐过这种轻型卡车。
那是他唯一没有感觉难受,反而满心欢喜的一次乘车经验。
李伯言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过人的记忆,能记得,是因为那天让他刻骨铭心。
是6月28,也是一个山村少年命运发生变化的一天。
那时他大概十三岁,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生日,所以也能说是大概。
沈贡教授到他们附近的山林调查一种特有生物。
在他们中学校长的极力劝说下,沈教授来给他们上了一节生物课。
沈贡脾气不好,讲的东西十分深奥。
其他同学只是盯着他漂亮的手表看,而李伯言是真的听进去了。
课后,他还腼腆的问了沈贡几个问题。
没想到,就是这几个问题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还记得其中的一个问题。
是谁在控制自己?
因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质疑自己的存在。
当然他知道,沈贡选择他,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他的学习很好。
比如他是孤儿,不会有亲属的纠缠,品行方面也一直很好。
沈贡的资助不单单是金钱上的。
两年后李伯言考上了中海市的高中,沈贡便直接让他到自己家里居住。
李伯言还记得当时班主任冒着大雨跑到他家。
裤腿的泥都有30公分高,兴奋的给他说了这个消息。
然后又连夜联系了一辆进城的货车。
嘱托司机大叔把他送到沈贡的小区。
他一路心情轻快,又有点期待,所以才没有晕车。
这是他第一次进城。
而且班主任告诉他,沈贡还有个女儿,让他好好跟人家相处。
他看过电视,城里的孩子都很傲气,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嫌弃。
他穿着洗得发旧但却整齐的校服,戴着班主任送他的塑料黑框眼镜。
提着隔壁大婶关照的一塑料瓶鸡蛋,茫然的站在那个小区门口。
很多人看他土气的样子,还来问他鸡蛋怎么卖。
他脸红得快要滴血,无措的站在那。
然后沈月白来了。
那是个头发乱糟糟,上身吊带裙下身运动裤的幼小女孩。
他还以为她只有七八岁,结果她介绍之后,才发现她只比自己小三岁。
家里很大,但跟猪窝一样乱。
不过也没办法,沈贡喜欢住在学校实验室,而沈月白那时才小学毕业。
家政三个月前辞职,沈贡一直忙着实验,完全把她忘记了。
她太小,没什么生活经验,能知道去买吃的和交水电就很不错了。
房子很大,装修复杂,很多地方都长满了霉菌。
但对于住在木架房泥地板,家里碗筷都难以凑齐一套的李伯言来说,这里已经是天堂。
“泥不打电话找沈教授吗?”
李伯言坐在全是灰尘的沙发上,一开口就脸红了。
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普通话带着乡音。
沈月白把鸡蛋连着塑料瓶都装进了冰箱,倒是并不在意他的腼腆:
“打了也没用,他不会接的,我们得相依为命了。”
就如沈月白所说,之后大多时间都是两人生活。
或者说是,李伯言开始照顾年幼的沈月白。
对于沈月白,沈贡只对她的科学精神和学业要求较严。
他只想要接班人或是得力助手。
这是很私人理性的要求。
也就是说不夹杂任何〔女儿让他感到骄傲〕之类的情感。
那人没有任何做父亲的觉悟。
他对于亲生女儿还是从山里挖来的少年,或者是实验室里的老鼠……
都一视同仁。
在知道李伯言很能干之后。
他甚至把其中一张工资卡直接丢给李伯言,让他们活着就行。
恩人的女儿,漂亮,聪明,恬静。
幸好李伯言没有一点坏心思。
沈月白和沈教授一样,都有一种寂静的氛围。
沈教授时常在寂静中爆发,可她却一直是那样。
像是平静的湖面,或者,像是空洞的木偶。
他不可否认自己喜欢沈月白。
到底是作为妹妹喜欢,还是另一种喜欢,他不清楚。
这些年来,他充当着沈月白哥哥的角色。
收拾房子,做饭洗衣,给她开家长会,教她学业。
沈月白的同学嘲笑她的穿着和发型。
虽然她本人毫不在意,但李伯言开始上网学习。
带她去剪头发,帮她买漂亮的衣服。
她本身底子也并不差,让她突然成为了很多男孩心仪的对象。
然后他又开始担心,便接送她上下学,对她进行一些关于早恋有害的教导。
好在沈月白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甚至对《傲慢与偏见》这类嗤之以鼻。
不过她对李伯言态度却是极好。
她依赖他,有事都会跟他说,还叫他〔言哥〕。
并且把6月28定成他的生日,每年到了这个时间就会拉他庆祝,给他送一份礼物。
两人相处很愉快,前期一直是亲人般的相处。
李伯言也很好的隐藏着自己的爱意。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情况才变得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