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养居殿外。
齐王萧宏来了,按照他的亲王身份,可以经常进宫。不过,为了避祸,萧宏刻意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为借口,在府中休养半个多月。
没有人能说他装病,哪怕都知道他就是在装病。
装太久了,如今连皇帝都不信了,让他多往皇宫走走。
本想再装几日,可皇帝派了御医到齐王府,萧宏就不敢再装了,再装下去就真成欺君了。
于是,萧宏今日吃过早饭就进宫来了。
等到早朝散了,才在养居殿外,看到父皇的车驾。
“参见父皇。”萧宏捧着盒子,站在一旁,迎候道。
见萧宏手中有东西,禁军护卫立刻用身躯,稍稍挡了一下。
生怕这里头,有什么违禁之物。
华盖下,年过五十的萧景轩,转过头来看见了萧宏。
一张不算太老,却有些虚弱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
“宏儿,你的水土不服,现在是服了?”萧景轩招了招手,龙辇被放下,他让人搀扶着站起身来,望着路边的萧宏笑问。
萧宏抬头,不情不愿地撇嘴:“儿臣不敢不服。”
我服的是京城的水土吗?
不,我服的是你,我的老父亲大人!
你既然看出我是装病了,怎么还拆穿呢,让我躲着点儿不好吗?
眼下皇宫可是个是非之地,我来得越频繁,越容易让人以为我心怀野心。
我到时候怎么解释,人家都不信呐!
萧景轩笑了笑,对身后禁军挥了挥手,一行人退后,只余下一人跟随。
“石卿,退下吧,朕与齐王说说话。”
见石羽还跟着,萧景轩回头道。
石羽,禁军统领,勇冠三军的万人敌,东夏皇朝曾经名震天下的最强者。
如今,是皇帝的贴身亲卫,也是京城八万禁军的大统领,在京城里他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在皇帝面前,石羽始终恭敬谦谨。
“臣告退。”石羽拱手,转身就走,也不忸怩。
见父皇连石羽都支走,萧宏心中有些感动。
父皇见其他皇子的时候,可不敢如此信任。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萧景轩指着盒子,笑着期待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最胆小却也最孝顺。
小时候在京城时,齐王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要拿给他这个父皇的。
……
养居殿内。
太监总管赵嵩,正呵斥着刚打翻了盘子的宫女。
萧景轩进来时,赵嵩连忙使眼色,几个宫女逃一般地从侧门出去了。
“陛下,臣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赵嵩一见皇帝,就告罪。
萧景轩看都不看,就冷笑:“你这样乱说,朕可以治你欺君之罪。”
赵嵩苦笑:“不过是些新人,做事毛躁,陛下勿怒。”
“哼,朕有那么苛刻吗?”萧景轩白眼道。
不知怎的,看着这一幕的萧宏,突然觉得父皇的眼神,居然有点儿宠溺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父皇与赵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不是一般的君臣关系。
“哟,这不是齐王殿下吗,老臣见过殿下。”赵嵩看见后面进来的萧宏,立刻拱手拜见。
齐王笑道:“赵大人,今日怎么没随父皇上朝呀?”
大内总管,相当于皇帝的贴身秘书,随时是该在的。
赵嵩突然沉默,脸色尴尬。
萧景轩大笑:“哈哈!宏儿你不知道,这老贼昨夜摔了一跤,今早还昏着头呢,朕就让他在偏殿小憩片刻。”
萧宏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来。
尤其是,父皇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让他也哭笑不得。
这种语气,只有好兄弟出了丑,才会这般嘲讽吧。
“陛下……”
赵嵩无奈又无语:“臣不是摔了,是昨日出宫回来太晚,没看见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块瓜皮。”
“这不就是摔吗?”萧宏忍不住道。
萧景轩喜形于色,半点看不出病入膏肓的迹象。
赵嵩叹道:“殿下不知,那瓜是宁州特供的瓜,只有陛下有权享用……所以,应是陛下的……恶作剧。”
“呃……”
萧宏侧目,瞧了一眼自己亲爹。
原本以为,父皇会否认,岂料萧景轩竟道:
“是朕所为!”
“你待如何?”
赵嵩与萧宏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
“父皇还有如此童心啊……”萧宏哂笑道。
萧景轩得意道:“四十年前,这老贼用香蕉皮暗算朕,让他得逞了……多年来,朕屡次出手,终于得手,嘿!”
赵嵩斜睨萧宏。
仿佛在说:看吧,你爹就是这么嘚儿!
萧宏则斜睨自己父皇。
“父皇这么记仇呢……”
萧景轩哼道:“你不懂,这要是不暗算回来,临死了都觉得亏!”
“……”
萧宏忍不住了,直接翻白眼。
我是不懂。
你们的感情,也太抽象了!
不过,萧宏眼中也浮现出羡慕,父皇能有赵嵩这样的好友相伴一生,也未尝不是人生幸事。
我能有这样的朋友吗?
萧宏心中憧憬着,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宏儿?”
萧景轩的脸,怼到亲儿子面前了,见他没有反应,终于大喊了一声。
震得萧宏耳膜快穿孔。
萧宏打了个激灵。
他没想到父皇已经病入膏肓,还如此中气十足,这哪儿是要死的人,分明是死不了。
“父皇?”萧宏哆嗦了一下,疑惑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
萧景轩努嘴,看着萧宏手上的盒子:“朕问你呢,给朕带了什么好东西呀?”
这语气,与朝堂上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帝,简直不是一个人。
温和到了极致。
是其他皇子,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父皇,儿臣给您带了这个。”
说着,萧宏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示出来。
正要解说,却被赵嵩凑过来,惊道:“是此物?!”
“何物?”萧景轩一脸好奇,眼中是与齐王同版的清澈愚蠢。
只有在这二人面前,萧景轩才有这般面孔。
“赵大人知道?”萧宏诧异,“这可是我的好友所赠,他说还没上市呢,您怎么知道的?”
赵嵩笑了笑:“陛下,殿下,老臣昨日出宫,就是为此物而去。”
“京城里突然多了一种新奇之物,老臣觉得陛下可能会感兴趣,便去寻了寻。找遍京城,最终以三十两买了一块回来。”
赵嵩看着齐王盒子里,这十几块,啧啧道:
“谁人赠予殿下的?这一盒子,能卖好几百两了。”
听到赵嵩为自己出去寻物,才回来晚了,萧景轩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我真该死啊!
原来这老贼是为了朕,朕还嘲讽他,还暗算他……朕可真不是个东西!
心中的愧疚,一闪而过,萧景轩问道:“此为何物?”
“皂。”
赵嵩道:“此物坊间称为皂,皂荚的皂,与皂荚相似,可以用来盥洗,更方便舒适还有香气……”
“原来如此。”萧景轩点点头。
“殿下,此物在黑市上都有价无市了,谁能送您这么多?”赵嵩好奇道。
萧景轩闻言,蹙眉道:“是谁如此下血本,想结交你?”
他立刻怀疑,有朝臣想要结党,将目标放在了齐王身上。
这一盒子,就是送的礼物。
萧宏摇头,解释道:“父皇误会了,这是儿臣在白水镇的好友所赠,此物就是他发明制作的,所以先送一批来给儿臣。”
“儿臣用过后觉得极好用,便想着父皇,于是都拿来了!”
“都拿来了?”萧景轩诧异。
“儿臣就留了两块,一块用来洗澡,一块用来洗衣。”
萧景轩意外:“可以用来沐浴?”
萧宏与赵嵩,都点头,对此物二人都有了解,虽然了解渠道不同。
萧景轩望着齐王,感叹道:“还是宏儿有孝心啊!”
这给萧宏说得不好意思了,挠头道:
“儿臣只是觉得,不能吃独食。”
“呵呵……”萧景轩与赵嵩对视,两人眼中都有欣慰。
别的期许先不谈,齐王这孝顺仁厚的性情,是很让萧景轩满意的。
在皇室里,有这么单纯的皇子,是真的难能可贵了。
……
吃了午饭后,萧宏就找借口去后宫看望皇后,离开了养居殿。
“嗯?”忽然,萧景轩想到什么,“老六在白水镇只留了一日,能有什么朋友?”
他疑心病又犯了,顿时怀疑是不是有商人想要攀附权贵。
赵嵩拱手,正色道:“陛下,要不要查查此人?看看他是否别有用心?”
“嗯,得查!”
萧景轩冷道:“宏儿单纯善良,别让人骗了去……悄悄去查,别惊动齐王,派值得信任的人去,朕要知道此人的全部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