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四年,秋末。
华朝的旱灾一年比一年严重,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如今,南城战乱不断,战事吃紧,人心惶惶。
这几日来,关于当今太子与顾家小儿子的流言,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即便是,前段时间,在南城领兵打仗的顾舟将军的死讯传回京都,也浇不灭百姓茶余饭后,取笑和唾弃顾可也与阮翎羽二人的热情。
可能也是,如今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人们总得抓住点什么宣泄一番心中的不满才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凉了的原因,顾可也浑身僵硬,手脚冰凉。
此刻,他脑子里,挤满了阮翎希与阮翎羽二人在大殿内说着弃了顾家的话。还有,阮翎希跪在他跟前,紧紧拧着他的衣袍,她单薄的肩膀颤抖着,泪水模糊了眼,不断地求着他。
就是这般头脑昏沉地走出公主府,顾可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顾府的。
回到顾府后,他径直赶去秦可卿的院子。
昨日他爹顾舟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一直将养着身子的秦可卿立即又倒下了。亲人儿子丈夫接连逝去,他娘秦可卿大受打击,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秦可卿生病这段时间,顾可也日夜不分,守着他娘,几乎是寸步不离。
若不是今日一早阮翎希派人来请他去公主府谈话,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秦可卿身边的。
如今的顾府白事不断,他哥战死后,他的祖父顾淮也去了,昨日他爹战死的消息传回来,整个顾府都被笼罩在沉重的氛围中,死气沉沉。
然而,顾可也整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顾可也逼迫着自己振作起来。他娘需要他,顾府需要他,他不能自暴自弃,他得扛起所有责任。
他很想多照顾一会儿他娘。但是,南城战事紧急,危难时刻,他不能等了,他打算等秦可卿状况好点了,便出发去南城支援。
顾可也低垂着头,叹了口气。
临近秦可卿的院子时,他深深吸了口气,振作精神,这才抬脚进去。
“二哥,你回来啦。师父刚睡下……”
顾念云小声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为秦可卿掖了掖被子,然后起身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顾可也的手腕,往外走些。
顾念云拉着顾可也坐在房间外面是圆凳上,她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她给顾可也倒了一杯茶水,推过去。
顾念云紧张地看了眼熟睡的秦可卿,然后转头看着顾可也,低声问道:“二哥,长宁殿下,找你做什么?”
“她没为难你吧!?”
顾可也摇了摇头,宽慰道:“没有为难我,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如今整个顾府岌岌可危……”顾念云欲言又止。
她心里自然是清楚,此时顾家的处境是多么的难。华朝开国以来,便有规定身有残缺者,不得重用,所以她爹拖着残腿在朝堂之上没有一席之地,秦可卿又一直病着,她守着整个顾家,纵使她的消息人脉再厉害,但面对当今那位的发难、南城危难,也是无能为力的。
如今,能靠得住的人,就只剩一个顾可也了。
可是,如今外面的流言,却对顾可也十分不利。
她心中实在担心。
顾念云隐隐觉得,此事可能还没完。
顾可也见顾念云蹙着眉头,一副担忧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顾可也故作轻松,笑道:“天塌下来,有二哥顶着,别怕。”
顾念云点了点头,“二哥,我知道,你要赶去南城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南城如今情况不容乐观,你去,恐怕……也,也不好打,能不去吗?”
顾念云担忧地看着顾可也,要说出口的话在口中转了一个弯,委婉地说出口。她是怕顾可也有去无回。到那时候,顾家就真的要完了。
闻言,顾可也心中微动,他明白顾念云在担心什么。
但是守护南城的责任,自他出生起便扛在肩上了,南城除了是重要防线,也是他的家。
更何况,若是南城真的破了,那整个华朝都将陷入困境,南蛮长驱直入,华朝百姓别想有太平日子了。
“当年那位也不在乎,咱们又何必呢?”顾念云低声道,垂下头,眼中含泪,紧紧握住双手。
顾可也完全明白顾念云的心思,回京之后,发生的各种事,又何尝不是时常令他处于纠结和不甘心的崩溃边缘。
然而,顾可也却道:“念云,你也说了,当今那位不在乎华朝的生死存亡,若是如今咱们也不管了,那华朝平民百姓又该如何?”
“二哥实在了解这群南蛮贼寇的所作所为,他们要土地和粮食,可不需要华朝百姓,若是真让他们占据了华朝,华朝百姓哪还有命活啊!”
“纵使有人活下来了,沦为俘虏,将是最下等的奴隶,与猪狗无异,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何况,二哥若在此时放弃抵抗,放弃南城,那么,又将前段时日毅然抗敌赴死的兵将的努力置于何处?”
“我们坐在这里几句话的事,轻轻松松便弃了华朝,那些前赴后继上战场,用生命抵抗的兵将,岂不成了最愚蠢的笑话?”
“我决不允许。”
“纵使愚蠢,纵使有去无回……我也得去啊。”
顾念云咬了咬唇,敛下眼底的泪光,如今,她知道多说无益,也知道劝不住顾可也了。
“知道了,二哥。”
顾可也笑了笑。
一直双眼紧闭的秦可卿,鼻翼微动,眼角默默滑落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