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疯癫地笑着,扬起利剑,朝她脑袋削来,许青人头落地那一刻,她还能看见……还能看见顾可也满脸是血也难掩其震惊和难过,顾可也驾马想要冲进平洲城救她,可是她的人头落下,顺着阶梯往下滚……
画面一转。
许青痛苦的趴在北城城墙上,嘴唇嗫嚅几次,口中的疼痛和不能说话的感觉,让她无比绝望,她只能压抑着嗓子,对着顾可也发出“嗬嗬……”声。
可是,城墙下的顾可也一动也不动,额间的伤不断渗出血来,流血不止。
这时,许巍的利箭对准了顾可也。
许青想去救顾可也,可是许巍紧紧揪着她的头发,她只能痛苦的张嘴呼喊,对着城墙下的顾可也无声道歉:
是我对你不起,对不起,顾可也,我骗了你,我骗了你,对不起……
忽然,满脸是血的顾可也僵直着不动,慢慢向侧边倾倒,最后倒在城墙之下,悄无声息,被大雪逐渐覆盖……
许青惊叫出声,猛地从床上起身。
许青额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环顾四周,定神许久,才堪堪想起来,这时宣王还在位,她还在平洲韩家。
闻声而来的柳絮儿撩开轻纱,用绣帕擦了擦许青额头之上的细汗。又倒了一杯水,递给许青,才开口说话。
“姐姐,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柳絮儿挺着大肚子,坐在床边,伸手轻拍许青的后背,为她缓缓气。
许青缓了缓,开口问:“什么时候了?”
昨日,她发现顾可也坐在房梁上偷听,引得顾可也慌忙逃窜,她本来是想跟过去的,却被拦住了。
若没重活一世,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这辈子帮她杀韩归的冷淡公子的身份。可是她是重获新生的许青,她细想一下,她很快便推断出这位公子的身份了,那公子便是许家最大的威胁!未来的新皇,阮翎羽。
阮翎羽的眼眸冷淡,看向她目光让她感觉窒息,无需多言,对方仿佛一眼便认出现在的她不是她了,甚至是,看出她是何本性,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阮翎羽突然来了平洲,上辈子直到她死,阮翎羽都不曾来过平洲,如今,还突然帮她杀了韩归。
许青眼神一转,除非,他也是……
恰时,拦住她的阮翎羽却先开口告诉她,顾可也还会原路回来,让她跟着他走。
许青将信将疑,她跟着阮翎羽穿过那一排芙蓉树,最后站在一片紫荆花丛后面。
她只能默不作声,跟着他站着。
说实话,她看不透阮翎羽,她自小善于识人善辩,对于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方式处理,会事半功倍。
她一向如此行事。
就算上辈子面对一开始对她十分防范的顾可也,她也能游刃有余。
然而,这次她却摸不准了。
她以为阮翎羽不会主动开口跟她说话,不想,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阮翎羽开口问她:“你认识我哥?”
说是问她,也不准确,更像是确认。
听到“我哥”二字,许青有些惊讶,却还是选择沉默。当事情不确定时,多说多错,选择闭嘴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阮翎羽或许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许青还没想起上辈子的事时,在她杀韩归的时候,是接触过阮翎羽的。
这辈子的她虽比不得上辈子的她阅历深,但也能判断出,阮翎羽这人话不多,心思深沉、冷静,不过,说是冷静也不全对,更应该说是情绪不外露,亦或者是…没什么情绪。
而且,时常漠视他人。
因为,她有时与阮翎羽说十句话,阮翎羽回应她一句都要看运气。
这样的人,此时,却再次开口了,阮翎羽冷声说着:“当年平洲之事,我查了。”
许青瞳孔微缩,震惊。
虽然阮翎羽只是说,他查了,查没查出什么并没说,但许青仍然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她感到了灭顶的窒息。
她眼眸转动,侧目,看了眼阮翎羽。
阮翎羽透过紫荆花枝丛,目光淡淡,又似乎透着期待,投向前方,等待着顾可也的出现。
许青垂眸,敛下眼底情绪,淡声道:“许青不知公子何意?还请公子明示。”
显然,阮翎羽选择漠视她的话。
阮翎羽喉结上下滑动,继续自顾自道:“因为,我好奇。”
许青不恼,淡笑,顺着话问道:“公子,好奇什么?”
“好奇我哥为什么要力保…许家。”
闻言,许青垂眸,眼眸微微动了动。
阮翎羽却转头,目光投向许青,眼底一片冰冷,他淡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刹间,许青觉得毒蛇猛兽缠身,命在旦夕之间。
“姐姐,你没事吧?”
柳絮儿的话打断了许青的思绪。
许青这才意识到,她四肢僵硬麻木,同时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长久的窒息感之后,她只能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缓了许久,她才觉得活过来了。
那时候的她深深感觉到,阮翎羽随时会拧断她的脖子,毫无顾忌…杀了她,她之所以会觉得阮翎羽会毫无顾忌动手,是因为,她觉得,阮翎羽是个感情淡漠的疯徒。
一个疯子,能有什么顾忌?
一时间,她真的感到害怕了,脚下一顿,便弄出了声响,却被正好返回的顾可也发现了。阮翎羽便顺势走了出去。
因为顾可也的出现,她得救了。
她不禁觉得,顾可也可能就捆住阮翎羽的铁链,甚至这紧锁阮翎羽咽喉的禁锢,还是阮翎羽甘愿戴上的……
然而,一旦有谁动了这条链子,必遭到疯子的反击。
比如她。
此时,柳絮儿担忧的看着她。
许青呼吸逐渐平稳,她淡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
许青露出淡笑。
此时,窗外芙蓉树枝叶茂盛,在地上投下斑驳阴影。
她自懂事以来,便明白了什么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上辈子唯有三件事超出了她的掌握。
第一件事,是被许巍算计嫁给韩归。
第二件事,是为了柳絮儿怒杀韩归。
第三件事,是在最狼狈不堪时遇见顾可也。
前两件事她没什么可后悔是,唯有最后一事,却懊悔至死……
她宁愿没有遇见顾可也……
遇到顾可也是她唯一后悔之事,她不想利用顾可也的赤城和重情重义。
可是,她进退两难,别无选择。
困于平洲的许青,初见顾可也,便知道,来人是来救她的,也是来替她完成最后一步棋的人。
她说谎了。
她曾对顾可也说:“将军,您只需要试着帮许家一把,成功与否,许青都绝无怨言。”
她何止要顾可也试着帮许家一把,她是要顾可也用尽全力、拼死保住许家。
世家大族培养的女子又怎么会和普通女子一样呢?
她怎么可能拘泥于情爱,她同世家中的男子一样,肩负延续和壮大家族的责任和使命。
许青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是小打小闹。
保住许家,是许青至死不渝的志向……
不惜,以命博弈,不论生死残疾。
以身做局,邀心上人入局。
阮翎羽说对了,顾可也的敏锐和共情,是把双刃利剑,终于,被许青握在手中,捅向了本已经病入膏肓的顾可也。
善于伪装从来就不是许巍一个人的本事……
许青活了两辈子说了无数个谎言。
但是,她想顾可也活着,却是真心的。
………
这时,柳絮儿温声提醒道:“姐姐,今日你可要去见……那位公子吗?”
柳絮儿的口中的公子指的是阮翎羽。往日里,她都要去汇报一些事,所以几乎每天都要去找阮翎羽。
许青沉默片刻,忽的抬眸,浅笑,道:“当然要去。”
柳絮儿蹙了蹙眉,有些担心,伸手为许青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这位公子……我瞧着,不像良善之人,姐姐,我觉得还是,给些银钱,将人送走吧!”
柳絮儿可不知道许青和阮翎羽背地里做的事,她只以为,阮翎羽是一位暂时寄住韩家的远房亲戚。许青之前是这么与她解释的。
许青摇了摇头,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柳絮儿担忧道:“他寄住于此,姐姐以礼相待,已是仁至义尽,送多些银钱,不至于难办……”
许青眉眼弯弯,淡笑,眼底却一片冷意,“棋子哪有资格选择。”
就如,上辈子的顾可也,在她的棋局里,也别无选择。
没想到她许青有朝一日,也要为人棋子。
上辈子的她甘心赴死,是为了许家能活,这辈子她要活下去,也是为了许家能活。
与许家相比,她对顾可也的情感,渺小的无处可放。
许青笑道:“我没法让他走呢,我也不过是一个棋子,我得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才行,我可不想沦落成弃子,因为啊,弃子必死,许家必亡……”
柳絮儿不知许青说些什么,只能当做许青脑子不清醒。
“姐姐,是多久去呢?我让人准备伺候你起身……”
“现在吧。”
许青笑了笑,还记得昨日顾可也说过,他今日会来找阮翎羽。
她此时去,便是过给阮翎羽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许青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