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多乔木,平洲枫叶红。
正值秋末,这一年,宣王身死,新君阮翎羽登基。如今的新帝虽还未举行登基仪式,但是已经拟了年号天顺,想必,隔年便正式启用此年号。
如此,等着年关一过,便是天顺元年了。
许青望着将大地染红的枫叶,她想,她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她无路可走了。
许家出了个宣王宠臣许巍,随着宣王的倒台,如今许巍也不知生死了,许家在新帝登基之后,毫无意外地倍受世家排挤,许家大不如前,老太爷一气之下吐血病逝。
许青站在枫树下,脊梁骨挺得笔直,她冷眼看着将她重重包围着的韩家人,他误杀了韩归,没能掩盖过去,被韩家人发现了。
她连夜逃出了平洲城,想要离开此地寻求活路。她不想死,她还有大把的事没有做,她活的憋屈,不甘心。
她努力那么久,只是想证明,她许青也可以像这世间的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她也能造福一方。可是,她终究还是被迫困在了后宅。
如今,她杀了压在她头上的韩归,她想要反抗,想要逃走。终究,还是被堵在这片枫树林里,没能逃掉。
平洲早已今非昔比,许家势弱,许老爷子病逝,无人再保护她了。
人群将她团团围住,他们趾高气扬的,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这个杀夫的罪人。是呀,纵使丈夫杀人放火、家暴打人,那也罪不至死啊,只需好好规劝便是了。许青此种行为简直有违纲常、离经叛道,许青就是一个无知的罪人,死不足惜。
韩家二公子韩商言,气愤道:“你这个贱妇,你这个无知妇人,罪该万死。”
他似乎忘了,许青曾经也是平洲出了名的才女。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丈夫有错,你好言相劝便是,你何至于谋杀亲夫,实在可恶至极!”
韩商用义愤填膺,继续道:“我曾经拜在许家门下读书,许家乃文人墨士典范,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胆大妄为、心肠狠毒的女人呢?真是许家家门不幸!”
人群中有人接话道:“谁说不是啊!亏她还姓许,我呸……平洲出了你这么一个贱人,真是平洲不幸!”
“男子为尊,许青,你尊卑不分,借着许家的势利,事事踩韩家一头,你简直是个无耻娼妇,死不足惜!”
人群中,许家二房的夫人姓李,此时她痛心疾首,厉声大骂:“许青你个不知羞耻的混账东西,妄为许家姑娘,你、你、你竟然还敢跑!谋杀亲夫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我是你,犯了如此大的错,就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死了,一了百了,省的给家族蒙羞。啊呀,真是家门不信啊!一个许巍,一个你,你们简直就是许家的灾星,你怎么不去死啊!”
“看她把许家韩家害成什么样了……真该死……”
“她就该去死。”
“她怎么不去死,还跑。”
“无知贱妇,死不足惜……”
许青闭了闭眼。
想当年,她还未嫁人时,在许家也算说的上话,她力排众议兴修水利,避免了平洲多少因洪水泛滥而遭难,她努力发展农业,改善农耕工具,提高粮食产量,她倾尽所有为平洲尽最大的力,说一句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如今,她只配得上一句:无知贱妇,死不足惜。
许青睁眼,冷笑道:“杀人偿命,韩归杀了柳絮,是他该偿的命。我既杀了韩归,我便偿命就是了。”
许家二房李氏,语气不善,开口:“你若早点认错,何至于如此难堪?也让你死个痛快,不至于受辱……”
许青瞪着眼看向李氏,厉声打断,道:“我许青,没有错,也不认错。”
“你、你、这个无知贱妇……许家家门不幸啊!老爷子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若不是你和许巍,许家何至于此!?”
韩家二公子韩商言不屑道:“许二夫人,当初许巍势大时,你们没少奉承,福气也没少享,怎么?这会儿,在这里放什么狗屁呢?真是笑话。”
人群中附声他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二房李氏气的说不出话,伸手指着韩商言,口中只挤的出几个“你、你、你”李氏知道如今许家不行了,也不再争辩,只能气愤地拂袖而去。
许二房李氏走了,意味着许家不再管许青,此处只剩韩家人和正义凛然的平洲百姓。
一把生土猝不及防朝她砸过来,正好糊了她满脸,接着,各种腌臜物朝她扔去。
“将她乱棍打死,打死她……”
“对,打死许青……”
“打死这个贱妇……”
众人拿着锄头之类的各种农具向她逼近,其中不乏有许青亲手设计或者改良的,此时,竟成了杀死她的工具。
许青冷眼看着这一切,沉默着等死。也只能等死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逃呢?
长棍朝她扫来,她吃痛,跪下蜷缩着身体,各种农户朝她砸来,她像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匍匐在地,等着被活活打死。
咻的一声,一把利箭破风而来,直直插在许青眼前,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有人惊吓过度,喊道:“乱匪来了…”
众人惊慌,左顾右盼,做势要逃。
许青趴在地上,半边脸陷在地上,狼狈不堪。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来人,只见一位高坐马背,宽肩窄腰,耳带兽齿镶金耳坠的冷面将军,正手拿弓箭,驾马而来。
他眼神森然,像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那支箭,凶狠地插入土壤,落在许青眼前,分明气势汹汹,只差毫厘,便会要了她的命。然而,这一刻,这一箭,却让许青觉得,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就是来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