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轻覆整座杏亭山，眼下不过刚刚入冬，这杏亭山的清冷幽静却胜似寒冬腊月。小萤背靠大树，黯然地瞅着面前的东明湖，想着以往日日都可看见阿雨那帮水族伙伴们在湖中欢脱不羁的光景，如今湖面却无半点涟漪。
“小萤！”一只通体碧蓝的雀鸟飞来，急道，“你快去帮忙，牛叔跟桓英打起来了！”
“快带路！”小萤不待片刻多想，变身附在了雀鸟背上。待她们到达时，桓英正被牛叔一道掌力震出了数十丈外。
察觉出牛叔似乎心智异常，生怕他会对桓英再下狠手，小萤大喊了一声“牛叔”。牛叔闻声望去，看到赶来的小萤，转身一跃，下山去了。
顾不得去追，小萤速速上前看了桓英的伤势。
“没事，还不严重。”桓英知小萤担心，扯着笑安慰道。
小萤一手扶着桓英，一手为他输送灵力。“我修为还低得很，也只能先保证你的伤情不会恶化，幸好伤得不算重，这几日你自己一定要好好休养。”
“好，我听你的。”桓英很老实地应着。
待桓英稳定了些，小萤方道：“你跟我说说刚才的经过吧。”
原来方才桓英无意撞见正在修炼的牛叔，不知其何时拥有了高于以往数倍的法力，正骇然之时被牛叔发现了。眼瞧着牛叔企图逃往山下，桓英飞身上前欲将其拦住，牛叔侧身避开，桓英紧跟，牛叔逃脱不得，直朝桓英出手，桓英接招，几个来回，便有了后来小萤赶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这样看起来，牛叔八成也中招了。”小萤眉眼间了忧虑又深了一层，暗暗稳定心神，理了理思绪，“可牛叔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前日阿雨回来，牛叔还因试图劝服阿雨而动手了，之后两日他在山中与往常亦无异。”
“要不，找青龙神君直接来杏亭山看看吧？”桓英着实想不出原因，便问了小萤的意思。
小萤寻思片刻，摇头道：“我们都不确定究竟是杏亭山哪里出了问题，冒然就请神君来查看，杏亭山这么大，该查看哪里呢？更何况，几位神君近日也一直在东海附近为此事奔波，那里的情况比杏亭山严重太多了，我们暂且先不要叨扰他们吧。”
“嗯，你说得也对。”桓英虽无奈，可对小萤未有半分反驳，转而对栖于一旁的雀鸟道：“蓝灵，近日要麻烦你们多多关注山下的情况，发现什么了尽快通知我们。”
“你们放心，我会找同伴一起分散于各处查看的。”
蓝灵说完便飞走了，不过两日光景果真带了消息回来，未料竟是牛叔的死讯......
山底一处溪边，只见牛叔趴在地上早无了生气。小萤和桓英上前合力将牛叔翻身，难以置信地伸手探了鼻息，纵使有多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牛叔已经去了。不知不觉一丝咸味渗入口中，小萤流下了她的第一滴泪。
只听蓝灵也语带哀伤地道：“我们发现牛叔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看见我们后他一直在说‘水，水......’还以为他要喝水，可弄了水给他也不喝，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水，我们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赶紧让同伴去找你们过来，可惜还是晚了......”
水？小萤也有些不明所以，环顾四周，除了旁边的溪流，她看不出还有什么与水有关。起身至溪边，望着溪水清可见底，不一会儿两条小鱼仔游过，小萤不由得缓缓伸手探入溪中，竟是猝不及防的一阵心悸，猛地把手抽回。
“怎么了？”见小萤异样，桓英匆忙上前，关切道。
小萤心中余悸未散尽：“我也不知道，这水好奇怪。”
闻得小萤说水奇怪，桓英也欲伸手一试，却被小萤制止：“你身体刚恢复些，我们还不确定这水是否有问题，不可大意犯险，还是先安葬牛叔吧！”
回身望了望一旁的牛叔，桓英沉沉地点了点头。
两人将牛叔葬在了他最喜欢的果树下，忙完后已是月华遍布漫山，小萤借着月光踱步至一处断崖边，因她想独自待会，故桓英未一同跟来。
穿过云霄，流淌而下的玄晖直直洒入东明湖，小萤稍一低头即可望见湖光冷月两相和。今日是她第一次经历了身边人的死别，第一次落泪，第一次尝到了悲伤的滋味，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味道。犹记得四十年前她初到杏亭山，牛叔时常带她来这处崖边坐着，她息在牛叔的肩上，听牛叔向她讲述杏亭山的来历以及山上的日常，并憧憬着山上的和谐平安能传承至永久。现下这里的和谐被打破了，不知何时还能再看见顽劣的阿雨从湖中一跃而起，看见爱美的鸳鸯姐姐在湖边梳洗装扮，看见憨厚的鹿儿在湖里学游泳而不能的狼狈样，看见......小萤眉心一蹙，眼底逐渐深沉，脑中灵光突闪，下一刻便拿出了通灵石......
东明湖畔，几人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朱雀在收到小萤的消息后旋即赶来，途中亦通知了青龙。
“......阿雨、鸳鸯、小鹿儿几乎每天都会与这湖水接触，因阿雨总是弄得水花四溅，我们通常不会靠近湖边，牛叔则是几日前与阿雨争执时不慎落了湖中。而且牛叔临终一直在说水，我还去试了那溪水，当时莫名的心乱，想着那条溪流与东明湖是相通的，会不会问题就在这湖水里。”小萤向诸人讲述着自己的猜测。
听完小萤所述，青龙右手微起，掌心正对湖面，随之青光覆于整个湖面上，片刻后收手背于身后，道：“湖里确实有魔气，与东海的一样。”
“你在东海有发现？”朱雀问。
青龙：“不错。既然这次异象是从沿东海地带开始的，那我便直接去了附近查探，发现几处水源皆被魔气浸染，且这几处水源均与东海相通。再看这东明湖，经山外的溪流合入护城河，一同并入江中，最终亦与东海相连。”
“是否要去东海底一探究竟？或许源头就在那里，何况......那里有你的母族。”朱雀不免担忧青龙，继续问道，“只是这东海的魔气似不简单，你能抵住几成？”
青龙心中确无把握，白日里他在海岸尝试唤出东海的龙神，以往一唤即出的龙神今日却毫无回应，龙神在东海仅次于青龙，不敢想象海底如今会是怎样一幅境况。
“不如让我去海底看看吧，反正我已经接触过溪水，八成已沾上魔气了，然我并未怎样，许那魔气对我无用呢。”小萤眼见青龙眉宇间攀上的层层忧虑，脱口道。
青龙未说话，只握起小萤的手腕，少倾另一只手凌空绘符，符文绘就后稍稍一个推手，符文没入了小萤体内。随即，小萤感到体内如清泉荡涤过，心神登时开朗起来。很是不解地望向青龙：“我......”
“你仅是用手碰过一次有问题的水质，所以染上的魔气很轻，暂未出现明显异常，不过魔气在暗暗试图侵入你的心脉。幸好发现的及时，我方才以符压制了你体内的魔气，可以阻止它们在你体内窜动，否则一旦蔓延至心脉，你也会同阿雨他们一般。”青龙的眼底的深沉愈发浓重，“不过这符最多也只能压制住一个月，我会在一个月内想办法去除你的魔气。”
看着青龙一直未能舒展的眉心，小萤多少能猜测出事态的严重性，小心着问出口：“若蔓延至心脉了，是否便无力回天，从此堕入魔道？”
“......我也不知道......”青龙不想骗她，“也许找到了魔气的来源能想到办法，你不必担心！”
小萤却是嫣然笑说道：“我不担心，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能做的太多了，不是说万物皆相生相克吗，那总会找到克制魔气的东西，对吧！”
“呵呵—”朱雀略带自嘲地笑了声，“想不到我们两个活了万年的老家伙却不如你一个百年的小鬼头想得开，似乎沾了魔气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小萤就是这般乐观，和她在一起仿佛会觉得骄阳温暖，寒冬清凉。这一刻，青龙的眉心总算勉强舒展开来。
五日过去了，小萤日日在初华山遵照青龙叮嘱的方式打坐调息。上次在杏亭山青龙虽以符压制了魔气，可毕竟未找到去除之法，为防万一遂让小萤随他往初华山暂住。
“善灵台不仅助你调息，更能帮你增持灵力，你却为何要选在这竹林？”见小萤收功，青龙声比如酥细雨般问道。
小萤高兴地起身至青龙面前：“起初两日我确实有听你的去善灵台调息，然前日无意中发现了这片竹林，便待了小半晌，只觉得整个人愈发清醒，兴许这里对我来说是一片福地，因而这几日都来了此处。”
青龙四面打量了这片竹林，浅笑道：“这不过我随手栽种的一片竹林，并无特别之处，它竟是与你有缘了。”
小萤低头一扫，弯身拾起一片新落的竹叶，起身后抬臂将竹叶置于青龙眼前：“你看这竹叶青翠碧绿，和你的真身一样，兴许正是因为如此，使得我待在这里犹如在你的庇护下，万物生灵谁会不贪图青龙神君的庇佑，你说这里是不是福地！”
青龙听过太多凡人对他的信奉恭维之辞，小萤的比方反倒让他觉着新颖，不经意间笑意暖如白日，然而还是好奇道：“你何时见过我的真身？”
小萤认为毫无隐瞒遮掩的必要，坦然回忆起来：“约摸去年夏秋之间，我上山归还经书，当时听白林仙长说你正在善灵台炼化法器，心中好奇便去远远地看了，恰巧遇见你幻化真身，一啸破空，那会儿便记下了你的模样。”
“这样说来倒是巧了。”青龙边说边抬臂摊开手掌，一秉长剑显现，银白色的剑鞘上雕花精湛，“这便是我当时在炼化的那件法器，送予你。”
小萤诧异不已，双手缓缓接过长剑，眼中丝毫不做掩饰的惊喜，不可思议地看向青龙：“你当时炼这件法器，便是要送我的吗？”
“嗯！”
“那它有名字吗？”
“有，它叫月出。”青龙顿了顿，继续道，“你修行已颇有时日，是时候该有件法器了。其实这把剑我早已炼成，未料江东突发异乱，也忘了给你。明日我要离开初华山一阵，今日便正式把月出交予你手。”
听得青龙说要离开一阵，小萤面色陡然一变，逐渐凝重起来，问道：“为何走得这般急？你是要去东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