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一眼那一双双落在他的身上,带着看好戏的目光,他知道,这个事情再说下去,他真的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他忽然跪在了昭宁帝的面前,他一头磕在了地上说道:“父皇,是儿臣疏忽了,儿臣本想不打扰文惠皇后,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忌讳,儿臣立刻让人添一副碗筷香蜡纸钱。”
“行了,你这些日子忙的事情太多了,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的,老三,你也别太心胸狭隘耿耿于怀了。”昭宁帝沉声说道。
姜令月:“?”
什么玩意?什么话?
什么叫做姬元泽心胸狭隘了,若不是她据理力争,他们今日不就彻底排挤了文惠皇后了?
做了恶人,还要倒打一耙。
姜令月的眸光越发冷冽了起来起来,这事情,看似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不过是漏了一副碗筷。可在座的谁人看不出来这些事情的诡异之处,不过就是为了排挤姬元泽和文惠皇后而生。
那座比周围的坟都要矮的坟,就是排挤的证据。
姬元枫知道文惠皇后是姬元泽的软肋,只要他对文惠皇后动手,姬元泽一定会暴走,惹怒昭宁帝,到时候必定会被昭宁帝狠狠责罚,他真的是其心可诛!
姜令月压低了声音说道:“父皇,母后为了西陵而牺牲,今日太子遗漏她的份列,恐怕惹怒了她,眼下,还是该先安抚她才是。”
姬元枫一听,扭头对视上了姜令月那双沉甸甸的眸光,姬元枫的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他笑了一声:“皇嫂这话说的,文惠皇后母仪天下,胸怀大度,想必……”
“正因为她大度,所以被遗漏了也没关系,太子故意如此?”姜令月问。
姬元枫的话才说道一半,便被堵了一下,顿时脸色煞白,他沉声说道:“并非如何,皇嫂何必如此猜忌!”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便给文惠皇后磕三个头,上一炷香,当做赔礼道歉的。”姜令月指着文惠皇后的墓碑说道。
听到这句话,姬元枫眸子微冷,定定地落在了姜令月的身上,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打压姬元泽,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母亲比文惠皇后更加有身份。
他今日一旦跪下去,之前做的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姜令月凉凉地盯着姬元枫:“怎么?太子不愿意?文惠皇后受不起你一拜,还是你故意为难?”
“文惠皇后乃是父皇原配正妻,你如此苛待她,是对父皇不满?”
她语句犀利,封死了姬元枫的后路,她让他无路可退,无路可退。
众目睽睽之下,要么,他跪下,要么他就承认自己是故意针对文惠皇后的。
身为太子,即便他现在深受大臣们的拥戴,那也是因为占了一个贤明的名声,也是因为昭宁帝的宠爱。
若是他给昭宁帝添了麻烦,只怕不妙。
姬元枫立刻跪在了昭宁帝的面前:“父皇,儿臣绝无此意,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儿臣愿意给文惠皇后磕头赔礼道歉。”
“嗯。”昭宁帝眸子一沉,他无法偏袒姬元枫,怕在众人的面前落下一个刻薄了先皇后的罪名,在加上,前些日子,姬元枫做的事情,却是让他的心中有些不痛快,他便想借此机会敲打一下姬元枫,让他知道,如今这个西陵,仍然是他做主。
他的目光薄凉地落在了姬元枫的身上,姬元枫微微一颤,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自己多日的努力忽然毁之一旦了。
昭宁帝冷声开口:“太子今日做事,欠缺考虑,属实不妥,去,跪下给文惠皇后赔礼道歉。”
姬元枫嘴唇微微蠕动了,好半天才答应道:“是。”
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小德子立刻递上了一炷香,众目睽睽之下,姬元枫对着文惠皇后的墓拜了三拜,他的眼神冷冽,眸中之中带着几丝愤怒,似乎今日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是赤裸裸的耻辱。
众人面色各异,今日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都以为文惠皇后和姬元泽在昭宁帝的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可眼下的事情,让众人知道,昭宁帝似乎也没有不待见姬元泽的意思,反而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居然让姬元枫这个太子给文惠皇后道歉……
姜令月望着姬元枫那挺直的,不愿弯曲的脊梁,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发出了不可闻的冷哼声,他有什么不服气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何必露出一副死不甘心的模样。
姬元枫磕够了三个头之后,才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昭宁帝的身后,再也不见方才那种气势,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昭宁帝瞥了一眼那方丈,方丈立刻便转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佛珠,他低下头说道:“陛下,吉时已到,请诸位上香,祭奠亡魂。”
昭宁帝微微颔首。
朱公公高声喊道:“上香!”
山风烈烈之中,众人按照身份高低不同,排成了队伍。
诵经的僧人一部分负责递上点燃的香,另外一部分继续敲打着木鱼诵经。
木鱼的清响声和诵经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曲壮烈而又森严的歌曲。
连空气似乎都变得严肃了起来一般。
昭宁帝是第一个人,他握着香,眸子微微合上,表情虔诚地对着皇陵拜了三拜,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
若不是姜令月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定会被他现在的表现所迷惑,认为他真的是个十分仁爱的人。
皇陵被炸毁,有一半,都是因为他,他居然能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虔诚的上香,真的叫人佩服。
第二个是姬元枫,他与昭宁帝一般,同样是个无比厉害的演员,他的侧脸,他的一举一动,都与昭宁帝一模一样。
二人上香完毕之后,退到了旁边,姜令月与姬元泽并肩立在了香炉前面,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仪式,不过,她跪的是文惠皇后,拜的也是文惠皇后。
姬云姝瞧着那座矮矮的坟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不过,她自然是知道姬元枫这样做的目的的,愣是一声不响的便上了香退到了后面去。
接下来的,便是王孙贵族,皇室旁系,然后才是外姓的王爷。
今日,林若幽跟在定安侯的身边,她腰杆打的笔直,身上多了几丝坚韧,少了几丝自卑感,她身形消瘦,一袭白兰纱衣,在清风之中无声舞动,飘逸的恍若仙子,配上那张小巧精致的脸颊,平白给了人一种冷若冰霜的高贵感。
姬云姝看到她的一瞬间有些恍惚,很快低垂着头,不再看她。
那往日的欢笑,狄酒儿口中的铁四角,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僧人给定安侯递上了一炷香,准备递给林若幽的时候,人群之中响起了不小的骚动。
“怎么能给她呢?”
“就是,听说她并非清白之身,还在闺中便毁了清白,乃是不洁。”
“不洁之人,怎么能上香?”
各种各样恶意的流言蜚语如同炮弹一般,不由分说地炸向了林若幽。
林若幽的小脸惨白,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握着袖子,那上清冽的眼眸之中多了许多冷冽。
姜令月和姬云姝对视了一眼,这样的流言蜚语,她们早就听说过了,可却没有想到这样不由分说地被搬上了台面,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这种重要的场合上。
而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林若幽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一般。
定安侯面色微冷,眸中划过了一丝不悦,他身上带着战场上的杀意,他冷声说道:“不要担心,祖父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污蔑你!”
语罢,定安侯将自己手中的香递给林若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