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三十二匹马拉的马车,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一般豪华。
这辆马车最先停在了皇陵外面,几十个小内官抬着一卷十余米宽的地毯飞奔了过来,他们咻的一声将地毯铺在了被春雨打湿的青石板砖上面。
“落!”朱公公尖细着嗓子高声喊道。
紧接着,其他的马车齐齐打开了门,文武百官诸位大臣踩着湿润润的马车下来。
“陛下下车。”朱公公这才喊道。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姜令月半蹲在了人群之中,她抬眸望了一眼前面,心中暗想,迁个坟也这么大排场,太夸张了吧。
她向前看去,扫视了一圈威武的皇陵,眼中划过了一丝冷意,所有的皇陵都被修葺了,都高出了一截,昭宁帝的皇陵还未修建完毕,但也建起了地基,在他和文惠皇后的墓中间,多了一个墓,文淑皇后墓,这墓也是新修建的,衬托的文惠皇后的皇陵活生生的矮了半截,像是刻意羞辱一般。
这墓后来居上,居然凌驾于文惠皇后之上,抢占了文惠皇后的位置,像是向所有人宣告,文淑皇后比文惠皇后更矜贵,姬元枫也比姬元泽的位置更加高。
不是姜令月看不起人,可一个后宫的宫女,唯一的功劳就是生下了姬元枫,怎么比得了保家卫国平定四方的女将军。
这对文惠皇后而言何其残忍,她这一生,她所有的付出好像都不值得。
对于狄家而言又是何等羞辱,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他们保家卫国竟然被人这样践踏了尊严。
对于姬元泽和姬云姝而言,又是怎么样的欺辱,他们多年的忠诚也像是一个笑话!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眸光之中拂过了一丝冷意,她嘴角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好啊,又搞这种小动作!
这未免太显眼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姬元枫这个疯子!
众人似乎都看到了,人群之中发出了小声的骚动,细不可闻。
昭宁帝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目光扫视了一眼皇陵,他并未多开口,只是在朱公公的搀扶下走了下来,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是他同意了这样做的一样。
那僧人快步走了过来,立在了昭宁帝的前面,他微微低头:“阿弥陀佛,陛下,一切准备就绪,您请吧。”
“嗯。”昭宁帝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那僧人跟在了昭宁帝的身边,他低声说道:“陛下,一共是两百六十一座皇陵,怎么只有两百六十个神位,是不是遗漏了一个?”
听到这句话,昭宁帝立刻转头看向了姬元枫,眼中划过了一丝疑惑。
姬元枫眉头微微一蹙,低下头去说道:“父皇,当时所有的皇陵都被簸箕了,唯有文惠皇后平安,这请神安抚之事情,本来就要打扰神灵,儿臣以为,既然文惠皇后无事,不该打扰她的安宁。”
众人:“!”
请灵本来就是孝敬神灵的事情,人人都可以请,怎么就说打扰了?
这分明就是针对呀,这太不像话了吧,简直就是一家人聚餐,唯独不让文惠皇后上桌!
可这群人都是猴精,聪明的很,眼下这个事情,只怕是针对姬元泽的,邓太傅不在,狄家不在,谢家也不在,姬元泽简直就是孤立无援。
他们也不敢冒然开口说话。
姬元泽眼眸冰冷,缓缓抬眸盯着昭宁帝的背影,他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开口,他又怎么说。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昭宁帝微微点了点头:“有道理,既如此,就不打扰文惠皇后吧。”
众人:“!”
一瞬间,这朝堂上的事情便分明了。
姬云姝早就忍无可忍了,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刚想开口。
姬元泽一把抓住了姬云姝,他平静地开口:“既然怕叨扰,不如将文惠皇后的墓迁移到别处。”
众人:“!?”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姬元泽的身上,一双双眸子之中闪烁了错愕,姬元泽也太勇了吧,这种话都敢说,他要和昭宁帝作对么!
果然,昭宁帝眼神一冷,回眸望向了姬元泽:“庆王对朕的决定不满意?”
“故人去,祭祀不过孝敬先辈,纪念亡魂,何来打扰一说?”姜令月反问。
姬元枫立刻说道:“皇嫂不懂,亡灵休息打扰不得,一不小心,惹得她不痛快,只怕给活人后辈带来灾祸,本太子都是为了皇兄好。”
“哦?是么?那年年清明祭祀,岂不是打扰了所有故人?岂不是年年都不该祭祀?”姜令月问,眼中笑意不达眼底。
所有人都听得出她语气之中的讽刺之意。
众人见识过姜令月的厉害了,自然不敢抬头,不敢说话,深怕被骂。
姬元枫的脑子飞快转动:“清明祭祖是节日,即便亡魂也是清楚的,不存在打扰一说。”
“是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方丈也这样说,我便相信。”姜令月看向了那护国寺的高僧。
那方丈疯狂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生怕这球踢到自己的面前,却没想到,姜令月不按常理出牌,一脚把球踢了过来。
那高僧不敢胡说八道,却又不傻,他心知肚明,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句话,本就是有欲盖弥彰之意,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方丈,是还是不是。”姜令月却不肯这样放过他,非要从他嘴巴里面问出答案。
方丈顿了一下,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明显带着逃避的意思。
姜令月冷笑了一声:“看来,什么打扰不打扰都是假的,皇室贵族,祭祀时所漏一人,到底是针对亡魂,还是针对后人?还是不知?”
姜令月的话非常的直接,双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昭宁帝和姬元枫。
她太直接了,好像什么都不顾,直接将这个事情揭露出来,将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一般,这样的直接让人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昭宁帝却觉得姜令月是当众给他脸色看,扫了他的面子,他冷声呵斥:“住嘴,皇陵面前,岂有你放肆的余地?朕三番两次给你面子,你若不知好歹,别怪朕不留情面。”
姜令月并没有被昭宁帝的话音吓到半分,他垂下了眼睑,低声说道:“父皇如今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故意不修葺文惠皇后的墓让她矮了半截,故意不祭祀文惠皇后,让王爷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气惹怒父皇,让父皇狠狠责罚他。”
众人:“!!”
这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姜令月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实在是不妥当吧,多多少少有点让人觉得惊悚了!
这不是赤裸裸地打了皇室每一个人的脸么?
众人的目光轻飘飘地往姬元枫的身上落,他一直给他自己立了个宽容大方,仁慈无比的形象,可这时候,这竟然像是一张假面被人揭破了一般。
连昭宁帝都顿了一下,他怎么感觉姜令月在拐弯抹角地骂他。
姬元枫的脸上青红交错立刻说道:“皇嫂不过是凭空想象,无稽之谈,本太子怎么会……”
“怎么不会?”姜令月笑了:“你不就这样做了?”
不等姬元枫反驳,她又接着说道:“我听了不少的流言蜚语,都说你……”
姜令月战术性停顿了一下,可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流言蜚语只怕说的是姬元枫男女通吃私生活不检点的事情,这对于姬元枫来说,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摁着他的脸在地上揉搓。
姬元枫的脸都白了,喉咙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