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枫垂眸盯着文书，连看都没有看，只是说道：“皇兄为何宫宴之上都带着文书？难不成是未雨绸缪？您知道东方屯兵的事情，故意遮掩么？”
风雪越发的大了，众人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在姬元泽和段成的身上略过，短短一句话，却如一只手，拽着姬元泽的衣摆，将鲜血染在了他纯白的衣襟上。
“一派胡言！”邹勇一掌拍在了段成的桌子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与他自己的桌子烂成了一堆。
“看，本太子不过质疑皇兄一句，邹将军却急眼了，方才本太子亲耳听到皇兄说，你本就是与他们混在一起的，这句话，许多大臣都听见了。”姬元枫一字一句如同寒刀利剑，步步紧逼。
姜令月拳头紧握，一句玩笑竟然也成了姬元枫发难的借口。
昭宁帝的脸色越发难看的厉害，自己的儿子，居然说和自己的兄弟的旧部，是混在一起的，这是什么心思！
姬元枫嫌弃火烧的不够大，继续说道：“方才邹将军说，烨王酷爱玄衣墨袍，银冠黑靴，这不就是皇兄平日的打扮？可皇兄今日，却特意穿了一身白袍，是避嫌么？”
唰！
肆意的狂风从敞开的门里面冲了进来，吹动的姬元泽的衣袍瑟瑟作响，寒风之中衣袍飞扬，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划过了一道道白光。
众人的目光猛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眸光之中多了几分揣测之意。
“那日皇兄不肯与父皇滴血认亲，是否为逃避之意。”姬元枫再次开口，将姬元泽推向深渊。
段成几人听到滴血验亲，彻底恼怒，连另外两位将军都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太欺负人了！先皇后是为国捐躯的，他们居然这样恶意揣测她，毁她清白！
他们觉得，这样的朝堂要来何用，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太子，忠来何用！
段成手中的刀握得更加的紧了，他扭头看向了邹勇。
在这一刻，邹勇的脑袋忽然开窍了，一把伸手就要抓姬元泽的衣领，打算假装劫持一下他，将他身上的罪名彻底洗干净。
叮铃！
姜令月一个碗摔在了地上，碗片裂开，洒了满地，众人下的够呛，齐刷刷地颤抖了一下，连邹勇都吓了一跳，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昭宁帝冷声呵斥：“庆王妃，朝堂之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未免太大胆了！”
“当日王爷有言，若陛下信他，便信，若不信，可断绝关系，陛下选着相信，可今日太子提出质疑，是什么意思？是质疑陛下？还是希望陛下蒙羞？”姜令月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姬元枫的面前，低着头盯着他。
姬元枫的眼睛深如幽潭，不见丝毫心虚，冷声说道：“本太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清理逆贼，问心无愧。”
姜令月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皇后乃是陛下在潜邸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从正门入的太子府，这般尚有嫌疑，那太子呢？若不然，太子先滴血验亲！”
她向来不屑以这种方式还击，可姬元枫一次又一次折辱文惠皇后实在过分，她不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怕搬出姬元枫生母不光彩的身份！
今天这鱼死网破的局面，只要姬元枫敢滴血，是不是亲生，她姜令月说了算！
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姜令月是会拿捏姬元枫的，这显然戳到了他的软肋，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双手在衣摆下紧紧握在了一起，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母妃对你不差……”
“文惠皇后对你母子二人也不差！”姜令月回答。
姬元枫眼角微红，扬起下巴：“若非有所关联，皇兄皇嫂为何一次次帮着逆臣旧部说话！”
“呵呵，那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姜令月一甩衣袍，快步走到了大殿中心，双眸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
她高声说道：“方才邹将军说了，那两条鱼有毒，可他不顾危险，跳入深海之中，只为抓住这两条鱼，他说的简单，可一次次潜入海中，一次次与两条毒鱼争斗的危险你们可曾想过，若不是他冒死捞鱼，今日死的，就是在座的各位！本王妃说他是西陵的救星，你们当真以为本王妃只是开玩笑不成！”
“四位将军虽是烨王旧部，可这么多年却一直兢兢业业，镇守海域并非容易的事情，不但要防备敌人攻打，还要防备敌人搞小动作，投毒，投其他有害生物等等，这些年，大家能安居乐业，离不开四位将军的幸苦，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倒好，吃上了水，便逼着挖井人自尽！”
烛影摇红全都落在了姜令月的身上，面容姣好，宛若九天神女，摇曳的衣摆，好似胜利的旗帜！
风将她的声音传扬到了每一个角落：“若辛苦耕种的人要受到惩罚，日后何人下田？若保家卫国之人要受到惩罚，何人征战沙场？若开疆扩土的人要受到责罚，西陵将永无强大之日！”
“今日，见英雄蒙冤我不开口言。他日，我受难，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她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激情澎湃，如惊雷落入耳中，使人为之一振。
她衣摆飞扬，面容冷清，眉眼凌冽，如风雪拂过山岗，令人醍醐灌顶。
姜令月的话不错，十年来，这四位将军为了西陵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吃的是东北养的肥牛羊，种出来的米面，海里捞起来的虾，穿的是东南桑蚕织的丝，连用的杯盏大多都是南方窑里面烧出来的。
姜令月冷然看向姬元枫：“你一个皇子，一点小罪都叫苦连天，却有脸质疑这些舍身为家国的壮士，欲加之罪！”
说完，她看向众人：“难道你们也是一样！若是你们和太子一般，那也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是逆贼就大声喊出来，你有证据证明庆王是逆贼之后你就拍出证据，而不是在背后叽叽歪歪枉做小人！叫人作呕！”
这句话，宛若响亮的耳光，打的不光是姬元枫的脸，还有昭宁帝。
一群大臣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言！
邓太傅坦言道：“王妃所言不虚，罪人还有戴罪立功的时候，何况当初四位将军并未参与烨王的事情。”
谢程玉跪了下来：“陛下，倘若做出贡献的人都要被责罚，那日后西陵岂不都是贪官污吏？”
“陛下，不可因为这点事情定罪！”
“非但不能定罪，反而应该褒奖四位将军，鼓励士兵百姓保家卫国，鼓励畜牧业发展才是。”
“陛下……”
众人立刻替段成他们求情，一个个声泪俱下，态度十分诚恳。
昭宁帝沉默不语，深邃的眼眸落在了姜令月的身上，又落在了那跪在殿中的大臣身上，面色冰凉。
他不说话，那姜令月就只有再次逼迫着他开口了。
姜令月缓缓开口：“父皇，这样的人，到底该赏，还是该罚。”
昭宁帝紧闭双唇，冷然看着姜令月。
姜令月再次说道：“还请父皇明示，这种为国为家之人，到底是该惩罚，还是奖赏！”
一息，两息，三息……
沉默的大殿，人人自危。
“赏！”
昭宁帝终于开口，死死握住了宋宁晚的手，力气之大，指尖都泛着白，宋宁晚疼厉害，却还是强忍着，只是眉头微蹙而已。
姜令月冷笑，果然，最终他也不敢明着对抗真正的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