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们这里也有路灯——我本来以为只有新伦敦这样的大城市才有的！”佐伊开始围在她的身边兴奋地分享着刚才在营地里看到的新奇的东西，“它们真的好亮！所以我就想着爬上去看一看——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个凶巴巴的叫雷纳德的男人大声让我下来——他怎么能这么凶！”
“你的房间也好亮！而且还有这么多这么多我看不懂的仪器——还全是铁做的！”
“嗯？这些都是什么书啊？”佐伊忽然凑到她的耳边，以为莫西莱尔拿着的又是诸如《小小工程师入门手册》这类旷古烁今的伟大著作。
莫西莱尔瞥了她一眼，没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在墙上按来按去，然后在佐伊惊讶的眼神中从弹开的一个小暗格里往外拿书。
这些都是她小时候看的科普书，带在身边是留作念想，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线性代数》、《高等代数》、《数理统计》、《芒果核喂养与训练》。”莫西莱尔随口胡诌着它们的名字。这纯粹是欺负佐伊看不懂塑胶封面上烙烫的书名。
“嘿！等等，那本《芒果核喂养与训练》听起来还蛮有趣的。”果然，佐伊很快就因为“代数”和“统计”的“赫赫威名”而在脸上露出了明显厌恶的表情，但是《芒果核喂养与训练》却叫她十分好奇。
“很可惜，世界上没有《芒果核喂养与训练》这本书。”莫西莱尔关上储存格，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芒果核是十分独立的动物，不需要人类自以为是的喂养与训练。”
“哦。”佐伊呆头呆脑地看着她，忽然问：“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莫西莱尔看了眼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现在是校准过的当地时间的九点半，一般是她放松自己排解压力的时间。
所以她坐在了自己的简易床上，并且从《人工智能使用手册》底下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方盒子开始鼓捣起来。
佐伊的脸上露出了明显失望的神色。她站在莫西莱尔的跟前垂着脑袋，活像是刚刚被父母拒绝了无理要求的小孩儿。
“听歌吗？”莫西莱尔头也不抬地问她。
“好呀！”佐伊坐在她边上，而且还想亲她，但这次被已经有所防备的莫西莱尔躲开了。
“你的。”莫西莱尔递给佐伊一只耳机头。
莫西莱尔只有一副耳机，而且向来遵循着古老的线控的方式，就和她常穿的公路皮衣和收藏的摇滚歌手海报一样，硅胶头已经开始发黄的它与整个模块化全功能逃生舱乃至人类星际时代都格格不入。
但是她不在乎。
佐伊接过莫西莱尔递给她的耳机，并且学着莫西莱尔把它轻轻按在耳朵里。
里面真的有声音。
佐伊没有问它们是不是也是“基于纸盆运动和电流磁效应的电子喇叭”，因为当古典乐、婉转人声与空灵的合成音跃迁过物质壁垒与一千三百光年的宇宙真空、传递给她人类一切有力的情感的时候，这个问题与答案就都不再重要了。
《电子红星》、《逃离》、《相位穿梭》、《全息玫瑰》...从非主流叛逆派别到脍炙人口老少皆宜的古典乐，她们只是坐在略带油污的简易床位上，闭着眼让温和的电流震荡过她们身为人类的脆弱灵魂。
当莫西莱尔早前定下的闹钟开始“哔哔”响的时候，莫西莱尔摸索着按掉了它，一直到《放射性咸鱼》的最后一个音符休止在逃生舱柔和的灯光下时，她才睁开眼睛，轻轻用肩膀碰了碰佐伊。
令人意外的是佐伊居然没有睡着，而是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有点儿雾蒙蒙的。
“它们好美。”佐伊看着莫西莱尔收起了耳机与那个黑乎乎的有按钮的盒子，嘴里喃喃地说道。
“嗯哼。”莫西莱尔把耳机和播放器收好然后丢在“枕头”下。
“小希，我怕我以后再也听不见它们了，”佐伊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她捂着胸口说，“一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我的心脏就开始隐隐发痛起来。真的...真的好痛。”
莫西莱尔也是个离了音乐就活不下去的人，但她应该还不至于像佐伊一样因此诱发心脏疾病。
“我记得你还要拓印某本书来着，”莫西莱尔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三分，希望你来得及。”
佐伊说她明早就要动身前往海德要塞。没有合适的设备和工具，她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怎么用一晚上拓印一本整整700页的书籍。
莫西莱尔毫无同理心的话语让佐伊更加心痛，尤其是考虑到这个时间点好像真的不算早了。
佐伊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似乎连她的先天性心脏疾病都不翼而飞了。
看吧，莫西莱尔就知道她是装的。
“你有笔吗？小希。”佐伊在她所有的口袋里翻了个遍，但还是没找到她的钢笔——果然，她的笔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弄丢了。
“嗯。”莫西莱尔从《人工智能使用手册》下抽出一支原子笔丢给她。
——所以这个笨蛋是打算用语音朗读来手抄是吗？
“好轻的钢笔啊！小希。”佐伊把透亮的塑料壳原子笔拿在手上，眼睛却好奇地盯着莫西莱尔那本并不适合作枕头的硬邦邦的书。
她真的真的很想问一问小希到底在下面放了多少东西，但是这时候莫西莱尔已经拿了一本杂志开始翻看了，所以佐伊不太好意思去打扰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她掏出《小小工程师入门手册》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小希好像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喜欢就送你了。”莫西莱尔在《星座解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佐伊。
至少这个家伙还没把《小小工程师入门手册》搞丢。
“谢谢小希！”佐伊冲她露出小虎牙。莫西莱尔给她的钢笔又轻又好看，透明的壳子下有一根亮黄色的小管子——佐伊猜里面装着的是油墨——当天花板的白光穿过壳子的时候，它就显现出一种充满活力的色彩了。
就跟那些房间里闪光的“咔咔”响的机器一样好看！
“你也是科学家吗？”佐伊问她。
“不是，”莫西莱尔在她身上的液化黑索金和硝化甘油瞥了一眼，“我没有把易爆品绑在身上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