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错。”莫西莱尔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罕见地毫不吝啬地赞扬了他人。
“嗯,跟我祖母学的,”卢恩啜饮了一口熬得发白的热汤,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好久没有喝到正常的鱼汤了。
长期疲于奔命的生活让他们丢掉了很多东西,也许现在正适合一一将它们捡拾起来。
“我可以和你学做菜嘛!”佐伊这时候才刚从铁锅里抬起脑袋。
蘑菇炖鲑鱼汤的味道是这样美妙,足以媲美巧克力月饼与蛙腿冰激淋的双重组合!
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我说,你可以去大城市当厨子的!”佐伊“砰”地一下将空空如也的锅子丢在钢板桌上,“你比那些只会把肉饼、生菜和番茄片夹在两片面包中间的大厨强一百倍——不!一万倍!”
卢恩耸了耸肩。也许比起当厨子,这个男人更想成为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小心我的锅子。”莫西莱尔瞥了她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她可怜的小锅子。
嗯,这个野营锅已经干净到仿佛它从未被使用过一样了。不错,省了她涮锅的工夫了。
“当然,好的!小希。”佐伊对她敬了个军礼,然后笑嘻嘻地趴在桌子上看莫西莱尔。
“干什么?”莫西莱尔在玻璃杯里轻呷了一口水。
她很少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这让莫西莱尔觉得有点不自在。
所以她对佐伊挑了挑眉毛,用轻轻的咳嗽来提醒这个冒失的姑娘。
这个世界上没有正常人会无缘无故地盯着别人看。一般来讲,每个人的每个行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你是第一个请我吃饭的朋友!”佐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两颗小巧精致的虎牙在逃生舱灯具的柔和白光里闪闪发光,”而且,手链你戴起来很好看!”
莫西莱尔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孩子气的贝壳手链。
啊,她居然忘记摘下来了。
“不是我,”莫西莱尔拉了拉衣服的袖子,朝身边的卢恩偏了偏头,“是这位先生请你吃的。”
“那就是你们两个!”佐伊看一下莫西莱尔,又看了一下卢恩,然后眯着眼睛说,“我真是太喜欢这里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好!”
“嗯嗯嗯,对。”莫西莱尔跟哄小孩一样哄着她,然后朝着卢恩使了个眼色。
她的意思很明显:带着这个叫人头疼的家伙出去。
卢恩叹了口气,只好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全部喝完。
“我刚才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您,佐伊小姐。”卢恩学到了点莫西莱尔撒谎的精髓,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到面不改色——不要眨眼,不要摸鼻子,也不要胡乱四处张望,最重要的是:骗到你自己。
“真的吗?”佐伊睁大了眼睛,然后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莫西莱尔。
“好像吧。”莫西莱尔不置可否地回答她。嗯,一句很纯粹的废话。
然而佐伊似乎格外信任她,这个姑娘马上拉着卢恩的手就要往外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特意找她的新朋友们了。
“不要忘记让荷鲁斯来找我。”莫西莱尔提醒道。这句话是对卢恩讲的。
“知道了。”卢恩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小希!我待会儿还来找你玩!”佐伊的声音打着旋儿飘进莫西莱尔的耳朵里,再去看时,佐伊与卢恩就只剩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莫西莱尔叹了口气,她应该让他们先收拾完再走的。
“我可以把鱼骨头扔到原料投入口里吗?”莫西莱尔看着桌子上几个人吃剩下的鱼骨头问VITA。
“不可以,原料投入口是严禁当作垃圾回收站来使用的。”
“那你可以帮我洗碗吗?”她又问。
“...你说呢?”
“那就你洗碗,我来收拾桌子。”莫西莱尔很大方地揽过了最重最脏的活。
“你好幼稚,”VITA对她不同寻常的神经通路感到无奈,“如果命中注定要拯救这颗星球的人是你的话,那我觉得所有人已经离完蛋不远了。”
“我就当你夸我年轻了。”莫西莱尔挑了挑眉毛,选择性地只听了前面半句话。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到了舱室气闸的门口。
是荷鲁斯,营地的木匠兼建筑总负责人。
“晚上好,莫西莱尔女士。”他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对莫西莱尔微微鞠躬。
“进来吧。”她微微颔首,VITA则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在想好合理的解释之前,莫西莱尔决定暂时对他们隐瞒VITA的存在,毕竟人工智能对于这个时代还是过于超前。
进化型人工智能的多元分支叠加计算和混沌向量理论解释起来很麻烦,何况就算营地的人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也难保不会在以后的时间里走漏风声。
谁知道本地的教会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宣称她是什么“魅惑女巫”、“邪教徒”、“大巫妖”之类的,她才不想被他们抓起来绑在十字架上丢石子儿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成渣渣。
得到允许的荷鲁斯迈入了舱室里,但却是垂着眼睛的。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舱室,可以前身边多少总是有熟悉的人陪着,所以...他有点紧张。
“请坐。”莫西莱尔这时候刚刚收拾好逃生舱的简易桌子,虽然碗与锅子还没来得及洗刷,但并不妨碍她把它们堆在一起然后用锅子扣住。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它们是脏的了。莫西莱尔就自己的机智暗暗赞叹。
“谢谢。”荷鲁斯拉开一张折叠凳子坐下了。
他还是有些拘谨,并且忍不住四处张望。
舱室比他之前来的时候整洁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位女士有花时间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人生和房间。
奇怪,他下午路过的时候明明看见这里面堆满了金属废料和垃圾的,现在它们都去哪儿了?而且...为什么他总觉得身边那个扣着的锅子里一直在飘出若有若无的鱼汤的香气?
“喝水么?”莫西莱尔朝他推了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白色灯光融化在过滤蒸馏过的纯净水里,呈现出一种漂亮的光泽。
“谢谢。”荷鲁斯很礼貌地道谢,接过了杯子,但是没有喝。
虽然有些紧张,但这个年纪有些大的木匠还是用平稳的话语尽量详细地汇报起了近日的工程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