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海洋里，寂静无声，只有深潜器的齿轮和一个若隐若现的心跳声。周围是死一样的沉寂。
恺撒闭上了眼睛，把手放在鼻梁上揉了揉，打了个哈欠他有点累了。看起来，用雪茄来提神什么的似乎不太合适。
“深度已达到2100米，状况良好。”楚子航汇报了船上的情况。
恺撒的精神经过了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已经开始出现了“疲劳驾驶”。所以，他提出让恺撒专心开船，和须弥座汇报情况的任务由他来负责。
“还有多久啊。”恺撒搓了搓脸，听惯了嘈杂纷扰的世界，突然有点不适应长时间的安静。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好久，我们才下潜了四分之一左右的深度。”楚子航看了一眼仪表盘，又确定了船体的受压力情况。
“巩隆！”毫无征兆的，船体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恺撒和楚子航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惨白了起来。
“深潜器故障，报告，深潜器故障。呼叫须弥座，1、2、3号水密舱压力同时下降，我们正在失去浮力！重复一遍，我们正在失去浮力，收到请回复。”恺撒大声喊道。
没有撞到任何东西，船就震了一下。控制台上的仪表盘像是疯了一样的飞速跳动着读数。恐怖失重感开始袭来，他们有四个水密舱提供浮力，如今三个都出现了压力骤降，他们的浮力锐减，迪里雅斯特号在深海中坠落。这种坠落，比飞机遇难还要恐怖。
“2400……2680……3260。”楚子航一次次地报数，短短一两分钟，他们下沉了近一公里的距离。这场坠落还在继续着，他们正在被这片绝望的黑暗吞噬。
岩流研究所工作人员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减速，立刻想办法减速，水压骤增，船体会承受不住的。”
“无法减速，我们现在就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风筝尚且有风创造浮力，我们没有啊。”恺撒皱紧了眉头，明明检查了那么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一拳砸在仪表盘上，“该死，装备部不是说这是他们改造出来的杰作吗？关键时刻掉链子。”
“恺撒，设计图纸。”楚子航显得更加冷静，这种情况，说不定就是蛇歧八家的后手，在三千多米深的海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理工男楚子航简单地看了两眼：“这是空气阀门出了问题，通常不会开启。因为隐藏在厚厚的抗压装甲下，所以也很少会有人去检修，显然我们出发前没有检查过这个。”
他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迪里雅斯特号的最终检测，虽然做不到全都看懂，但很确定，没有检查过这个地方。这种闸门根本不会检修，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它出问题了。
“这是设计的缺陷，泄压阀泄露的话，其他阀门也没法全部闭合。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减少空气逃逸的速度。”
恺撒的大脑也在飞快的运转：“我可以通过切换三通管的方法阻断泄压阀的管道，但这个需要时间啊。”
“先打开平衡舵，停住翻滚，不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楚子航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外面的酒德麻衣已经在庆幸自己和安全钩绑在了一起，你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反转。
“呼叫迪里雅斯特号！这里是岩流研究所的紧急预案，如果你们能开启迪里雅斯特号的强动力源，配合稳定翼和平衡舵，就能在水中实现滑翔缓降，否则，你们会撞在日本海沟的海床上，粉身碎骨。重复一遍……”
“你说的是装备部那群疯子假装的核动力舱吗？”
“我想是的。”岩流研究所的研究员回答。
“好吧，楚子航汇报情况。”恺撒一只手紧紧握着舵轮，一只手放在核动力的启动扳手上。
“深度六千四百米，我们还有两公里酒壶和海床相撞。翻滚停止，深潜器已回正。”楚子航牢牢抓着稳定翼的操纵杆，平衡舵也已经开启。
“好吧，让我们相信一下装备部所谓的杰作吧。”恺撒输入了启动密码，拉下扳手，紧闭着眼睛。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楚子航松了口气：“太好了，还以为日本要被炸沉了。”
“你居然会担心这个岛国，我以为所有中国人都讨厌日本。就算不被炸沉，他们也迟早会被淹没。”
“就因为是个小岛国，资源匮乏，所以他们用了大量的核电，我是担心日本被炸沉，核电站泄露，危害到世界的海洋安全。”楚子航摇了摇头，虽然他不是很重视家国情怀这样的概念，但依旧很讨厌这个主张历史虚无主义的民族。
恺撒确定迪里雅斯特号脱离危险之后，擦了把汗。此时的迪里雅斯特号已经进入了断电保护状态，驾驶舱里本该一片漆黑，但他们却能清晰地看清彼此的脸。
七千九百米的深海，本该是绝对的黑暗才对。可是却有温暖的红光从舷窗外照了进来。
“喂，楚子航！”恺撒看向楚子航，却发现他也已经察觉了异样。
“这简直就是大自然的奇观。”楚子航不禁感叹。
在这样的一个深度，非海洋生物的禁区，本来应该只生活着寥寥几种生物，满目荒芜。可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一样，这片海洋溢着勃勃的生机。海水不再漆黑，变成了晚霞的色彩，颜色渐变分层，就和晚霞的不同时间段一样。那是一片泛着桃红的橘色海洋，就好像落日沉溺在橘色的海中一样。
“拍张照吧，苏茜应该会后悔没有跟下来。”恺撒拿起了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拍照的功能还是能用的。
“嗯。”楚子航也拿起了手机，按下了快门。当然，这张照片肯定不是给苏茜拍的。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对摄影并没有那么高的兴趣，或许这是人一辈子只能抵达一次的地方吧。
灿白如银的鱼群通体透明，在“晚霞”中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随处游荡。鱼群的成员有大有小，有些螺旋着上升，在“晚霞”中画出了好看的尾迹；有的则一头扎进海底，悠游自在。光芒肆意流淌，照亮了这片漆黑的生命禁区。
还有一些鱼的身上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巨大的蝠鲼扇动着羽翼一般的双鳍。偶尔还能看到两只海龟，悲伤的不是龟甲，而是裂开的红色玄武岩，裂缝里还长满了不知名的藻类……
“这真是太棒了，我见过的所有水族馆都做不到这般绚丽、壮观却保留着自然的底色。”恺撒神采奕奕，看起来，已经拍下了不少照片。
“我看到了龙王鲸的骨骸。”楚子航看着一个巨大的骨架喃喃自语，“这应该是人类观测到过最大的鲸鱼骨架了吧。”
一鲸落，万物生。或许这就是造就了极渊奇特生态的原因之一。
“应该是这样。”恺撒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看起来我们应该在极渊的正上方。”
他们正处在日本海沟的上方，左侧是平滑的海床，右侧却是嶙峋的峭壁，泾渭分明。
放眼望去，灰白色的云层间有鱼群在遨游，海水一片赤红，如同晚霞的颜色。嶙峋的峭壁，在落日的照耀下，一片通红，那并不是落日，而是翻涌而出的岩浆。
一道道金色的皲裂出现在海床上，烧成赤红色的岩浆从地壳的裂口间歇性的喷涌出来，与海水交织在一起，耳畔是阵阵雷声在轰鸣，岩浆带来的炽热感直接穿透了迪里雅斯特号厚厚的外壳传了进来。
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是地球的伤痕，就像三叶草受了伤会变成四叶草一样，愈合的伤疤，创造了这样美丽的景色。”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楚子航还是被奇异的景色吸引了目光。
“三叶草，四叶草？你还看这方面的书吗？”恺撒感觉，楚某人的人设快要崩塌了。
“我不清楚，可能是小学初中时学校订的杂志里有提到过吧。”楚子航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迷茫。
印象中好像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在找四叶草吗？”
“是啊。”
“我来陪你一起找吧。”
“好呀好呀。”
……
“它会给你带来好运吧。”
“你怎么把它摘下来了，多可怜啊。”
“你不是要把它带回去，给你带来好运吗？”
“四叶草才不是什么幸运的象征，恰恰相反她是三叶草受过伤，愈合的结果。她很可怜的。”
银铃般的声音，稚嫩又真实。楚子航捂着脑袋，用力摇了摇头，画面开始模糊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楚子航，你呢？”
“楚子航，不错的名字。我叫……”
残缺的片段消失在了脑海中，回忆戛然而止，他没有看清那张脸。是一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白色的芭蕾舞裙，带着不容侵犯的圣洁。她的牙齿和她的裙子一样整齐洁白白，其他的，都是一片模糊。